陈玉的手,情不自禁地就掐住了何辛平的胳膊,“听说那种酒拿去拍卖的话,一瓶要过百万呢!”她不是激动这瓶酒有多贵,而是在想能喝这种酒的人得有多贵,前者的贵,是金贵的贵,而后者的贵,是尊贵的贵。
何辛平摸着自己的肚子,再贵的酒,自己也喝到胃里去了,他大刀金马往沙发上一座,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天我绝对是遇到贵人了,你知道那瓶酒从哪里拿来的?”
陈玉给何辛平端来一杯醒酒的浓茶,“你能不能不卖关子啊。”
“许主席!”何辛平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仍然抑制不住地心中狂跳,“刘阳说是许主席送给他的。”
陈玉“啊”了一声,跌坐在沙发里,南湘能有几个姓许的主席?就算有很多个姓许的主席,但家里能有那种极品茅台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南湘省现任的省政协主席许正坤。
何辛平重重地吸了口浓茶,靠在沙发背上,道:“你帮我想一想,如果小天的病好了,咱们应该给刘阳送什么东西来表达谢意。”
陈玉立刻点头说道:“这事是得好好想一想!”
送诊金的话,太俗,刘阳也不一定会收;送普通的东西,显不出自己的诚意,刘阳也未必能看入眼;但要是送太贵重的东西,又很容易惹来麻烦,再说了,对方连那么珍贵的酒都拿来随便喝,岂是贪财好物之人?
这夫妻俩个,竟然大半夜坐在沙发上,郑重其事地琢磨起了这个问题,必须送得与众不同,既要体现出自己的诚意,又不能太高调了。
陈玉的父亲陈清,年龄就要到点了,又明显没有再往上升的希望,等待他的,肯定是退居二线,或者是彻底退休。这次把何辛平安排到暮云县当县长,陈清费了很大的力气,也算是在自己下位之前,最后扶自己的姑爷一程,至于以后的仕途顺不顺畅,就全看何辛平自己的造化了。
官场上最基本的形态,就是人走茶凉。如果陈清继续在位的话,何辛平或许还有升迁的希望,而陈清一旦下台,何辛平如果没有另外很强势的靠山,怕是这辈子都要止步于县长了,甚至连县长都保不住。
所以,摆在何辛平面前一个很迫切的问题,就是寻找新的靠山。
陈玉没想到丈夫去给申卫家送一趟土产,竟然就能搭上这种重要的关系,这实在是意外的收获啊,必须要好好地经营。
刘阳从王美娟的办公室走出来,他汇报了专家委员会这几天的工作情况,就迈步往楼下走。
即便是专家委员的正牌主任黄默然,也很难有向王美娟汇报工作的机会,刘阳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时候一天都能过来好几趟,很是让专家委员会的人艳羡嫉妒。
路过八楼的时候,刘阳觉得楼道里有个人影很眼熟,一看之下,就走了过去,道:“何县长,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你来卫生厅公干?”
何辛平也是大为意外,“是刘老弟啊!”他神色有些疑惑,道:“你在这里上班?”
“是啊,楼下的专家组。”刘阳笑着,“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走,到我办公室坐会。”
何辛平指了指旁边办公室的门,“过一会吧,我怕邹处长忙完手头上的事,出来找不到我。”
刘阳看了一下,门上挂的是疾病预防控制处的牌子,这个处室,一般是和省地方病防治办公室是一套班子,负责一些重点疾病的预防和控制,比如血吸虫病、小儿脑膜炎、艾滋病。
刘阳跟疾控处处长邹晓金见过几次,但关系不怎么熟,他看何辛平站在邹晓金的办公室门外,就知道了是吃了闭门羹,道:“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进去。
邹晓金正坐在办公椅里,手捧一份《南湘日报》,看的专心致志,听到敲门声,就道了一句:“什么事?”头也没抬起一下。
刘阳一看,邹晓金这是在故意刁难何辛平呢,这也是省上一些机关的臭毛病,但凡下面的人来办事,他们不管忙不忙,总要把人晾一晾,好像不折腾你几回,就显不出省上机关的优越性。
“邹处长,忙着学习呢!”曾毅笑到。
邹晓金眉头一皱,谁这么大胆,敢这么跟自己讲话,我跟你很熟吗?他放下报纸,就要摆脸色,谁知一搭眼,他看到了刘阳,那脸上立刻是由阴转晴,露出一副极度灿烂的笑容,一扶桌子,他站身起来,笑道:“是刘主任啊,你可是大忙人,还是头一次到我这里来吧!快,快请坐,我这里有好茶,你坐下歇歇脚,喝杯茶吧!”
说着话,邹晓金就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很热情地招呼刘阳。刘阳是王美娟面前的大红人,整个厅里的人,哪个不知,谁个不晓,邹晓金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啊。
“邹处长太客气了!”刘阳急忙道谢。
“应该的嘛,你可是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邹晓金脸上笑着,心里却在纳闷,刘阳是专家组的人,突然到自己这里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他笑道:“刘主任,以后可要常来常往啊。”
“邹处长批评得对,我以后一定多到这里来,向你汇报工作。”
邹晓金板起个脸,“我有那么官僚吗,难道不汇报工作,就不兴来这里喝杯茶了吗?”
“是我失言了!”刘阳笑着,“刚才我路过门外,遇到个熟人,他怕打搅邹处长工作,没敢进来呢。”
“有这回事?”邹晓金就知道刘阳的来意了,原来是为了那个县长的事啊,他朝门口走了过去,一边责备道:“这些从下面来的同志,就是太知趣了,总是这么客气,倒搞得我们好像很官僚似的。我们厅里的办事作风,难道刘主任还不知道吗,可从来都是大门敞开的。”
刘阳心道这邹晓金倒把一耙的本事可真不小,明明是他把人晾在外面,这么一说,反倒成何辛平的不是了。
“那个……,何县长是吧!”邹晓金看着何辛平,“你说你,大老远来一趟,多不容易,客气什么啊,有什么事,你尽管敲门进来就是了,我这里又不是阎罗殿,你怕什么。”
“是是是,我这是怕打搅到邹处长的重要工作,倒是没考虑到影响。”何辛平一肚子委屈,却不得不作出一副自责状,“我早就听县里卫生战线上的同志讲了,说邹处长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对待基层来的同志非常热情,一点架子都没有。”
邹晓金理了理自己脑门上的几缕秃发,笑得非常开心,“基层同志对我的评价实在太高了,其实我们这些部门,本来就是要为基层服务的嘛。来,何县长快请进,坐!”
刚才邹晓金和刘阳的对话,何辛平全都听到了,他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这个刘阳一定大有来头,否则一个老机关的处长,怎么会对一个年轻人如此客气热情呢,如果细细品味,这话里甚至还有点巴结的意味呢。
等何辛平坐下了,邹晓金就问道:“何县长,是不是下面的工作遇到什么困难了?有困难你就讲,我们想方设法,也要为你们解决的。”
他这是做给刘阳看的,何辛平为何而来,他早都知道了,是为了给暮云县申请一笔疾控资金,另外,还需要调拨一批急需的疾控药品。其实这些资金和药品,都是专项专用,邹晓金也装不到自己的口袋里去,但他还是要卡一卡,因为僧多粥少,给谁不给谁,给多给少,这些很难调配,有时候上面一个招呼打下来,你却已经把资金放完了,那就会很被动的。另外呢,你卡一卡,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呢。
“太感谢邹处长了。”何辛平急忙起身感谢,“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暖烘烘的,工作起来也更有斗志了。”
他过去把一份申请材料,递到邹晓金的手里,道:“邹处长,咱们暮云县四面环山,可以说是山高水长,所以要想把疾控工作做扎实,就需要比别的县多投入上一笔资金。另外,县里还急需一笔疾控药品,如果没有这些药品,今年的疾控局面,怕是很不乐观啊。”
“我看看!”
邹晓金找出眼镜戴上,然后一本正经地看起了申请书,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他放下材料,道:“有数据,有事实,你们的这份申请材料,写得非常详细,看来平时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嘛。”
何辛平就道:“其实还有很大的不足,但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卫生工作非常重要,我们会不打折扣地完成厅里交代的每一项任务。”
“你们有这个工作态度,厅里就放心了!”邹晓金摘下眼镜,笑道:“何县长,你的这份材料有理有据,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看来我不答应你们的申请都不行啊。”
说完,邹晓金站起来,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里,拿出笔,在申请书上签下“同意”两个字,又然后拿出大红的公章,盖在了上面。
何辛平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办成了,过去接过申请书,连连感激道:“太感谢您了,感谢邹处长对我们暮云县卫生工作的大力支持,我代表暮云县七十万父老乡亲谢谢您。”
“厅里的各项工作,还不得靠你们这些基层领导去落实推行吗,何必要分出个彼此呢!”邹晓金摆了摆手,道:“申请的八十万资金够不够?我看材料上的数据,你们一个七十万人口的大县,竟然只有一台药敏检测设备,这怕是难以应付检测的需要吧。”
何辛平没想到邹晓金会主动提起这事,立刻就哭起穷来了,“说实话,一台设备确实有些紧张了,但我们暮云县是个经济落后县,财力非常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