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梳台,正梳妆。玫瑰红唇,青丝珊珊,对描半生眉。”还未拐过玄关,就听着里面有戚戚的诗意,淡淡不断,“金钗饰,泪珠坠,有的错,有的过,相伴相挑相枕髻,不对镜中别……”
埃雷听不懂其中意思,只是微微有些心酸,其间也是拐了弯,却只见面前一张油画,画中一青春少女,轻飞曼舞——那画中的脸庞,埃雷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毕竟是画,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始终想不起来,只得领着小家伙转入内室——公主床,花瓣帘,橡木衣架松木柜,落地窗前一帘常春藤;一边,床头幽兰、床尾百合,四周天顶则悬着不少纸鹤风铃,声色清新脆响;一边书香满柜,厚重书桌之上,除了纸笔书籍,还有些小玩偶。窗边梳妆台,诸多首饰盒,还插着数支盛开的野蔷薇,而中央的小茶桌上,一份糕点,一壶红茶,一只瓷杯,一个人,面对妆台,独饮独吟……
“唉!有的错,有的过!埃弗雷特·阿伯克龙比阁下,你说我会是那种?”那人身着华服,背对着埃雷,淡淡地问道。
埃雷有些莫名,可觉得对面发问,出于礼节,总得给以回应,一细想,便回道:“错,过,或许你是错过了!”
“错过!呵呵,童言无忌,或许反倒是真知啊!”那人忽地站起,转过身来,一步步朝埃雷走来。
“阿布索伦!!”埃雷对此人印象很深,也很差,顿时后退一步,抵着了玄关回廊的墙壁,身子有些发抖,“为什么是你?”
来人正是阿布索伦宰相,其站在埃雷面前,摆摆手,理了理额上垂下的发丝,笑道:“你这语气有意思!倒是不问‘你怎么在这?’,你就这么确定你要见的人是我?”
埃雷一下子噎住了,支支吾吾地强问道:“我才不管谁在这,就你不能在这!”怀特一见埃雷的急躁样,也是跟着怒了,冲着阿布索伦吼着,脚下忽前忽后,只是就赖在墙根那,死活不敢上去咬。
“我不能在这?”阿布索伦宰相笑得更大声了,甚至有些癫狂,“你知道这是哪吗?”
“这是龙穴!龙·狄那老不死的龙穴!是龙谷皇宫!”阿布索伦宰相眼角有些扭曲,手指天顶,吼道,“站着这,就是龙族的最高管理!能调动龙族大军,能训练巨龙骑士……”
埃雷和怀特全都被吓到了,直接蹲在了墙根那,任阿布索伦继续逞威——阿布索伦宰相却是逾见低落,“能称霸一方,能指点天地,能名垂千古……”那指天的手垂落在身旁,只见其深吸口气,再是吐出,缓缓回过身子,又坐在了茶几上。
“你也过来坐吧!”彼此静了许久,阿布索伦宰相招呼着埃雷坐下。埃雷与怀特对视了一眼,怀特那黑兮兮的眼珠里竟也有一丝泪光,看来是真吓到了。埃雷安抚了一下通人性的怀特,示意其留在墙角处,一人,有些战栗,挺着背脊走到茶几边,坐在了阿布索伦对面。
阿布索伦宰相从茶具台上拿出了茶杯,给埃雷倒了杯茶,那茶红艳艳的,清香扑鼻,也不知什么茶水,又给埃雷切了块糕点,用个小碟子装着,推到埃雷面前——埃雷有些发愣,面对阿布索伦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下午诸多事态,到现在真是饿了,一咬牙,埃雷便索性放下顾虑吃了起来。
阿布索伦也不说话,就看着埃雷吃喝,看着其吃的差不多了,就又给他切了一块,如此这般,添了四块糕点两次茶水,其间两人没有一句言语,只有着埃雷闷在嘴里的咀嚼吞咽声,而阿布索伦则在一旁静静得,时不时抿一口茶水,活像个慈父,甚至在怀特那个“小狗”忍不住糕点的**溜过来后,还特意取了一份糕点放在地上,更怜爱地抚摸它的颈毛。
待得埃雷用餐结束,阿布索伦宰相将所有碗碟餐具一收,放置到一边的篓子里,还拿过一块洁白的毛巾擦拭茶桌以及怀特“狼吞”时掉落在地的奶油残渣——埃雷有些不知所措,索性就傻傻地坐在那,看着一个高官贵族清扫。
阿布索伦宰相手脚倒是很利索,很快就料理了卫生,端坐在埃雷对面,取出自己的锦帕来擦手,笑道:“怎么?很奇怪吗?这个房间,不会有仆人,也没有侍从,我喜欢一个人在这,看花、看草、看画……想人!简单的卫生清洁自然得自己来了!”说话间,从茶几上取了另一壶茶,给两人添上,待欲放下茶壶时,顿了一下,转而又给地上饱餐后打滚的怀特添了杯茶水
这一次的茶水清淡淡的,着实是餐后佳品,埃雷喝在口舌之间,顿觉方才糕点的甜腻味被消减的大半。
“记得小时候,我也有一只小狗,不过是黑色的猎犬!”阿布索伦看着怀特舔舐着杯子里的清水,还不小心把鼻子伸了进去,被呛得连打喷嚏,又是笑了,说道,“只可惜后来死了,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毒死了!还记得它抽搐着后腿,口吐白沫,一直哀嚎着!”
埃雷听着这一番描述,想象着那种场景,心里一痛,第一次开口问道:“那后来呢?你不找人救吗?”
阿布索伦宰相抿了口水,带着笑,笑得很自然:“找了,那医生说发现时太迟了,没救了!于是,我一刀把他解决了!”
埃雷有些想哭,苦笑道:“是啊!免得受苦……”怀特在一旁,听得两人话语,也是哀嚎一声,便是趴在一旁不动了。
“你也这么想!!”阿布索伦有些开心,继续笑道,“一般人听了,都是傻傻愣愣得,只是碍于我身份,不敢说残忍二字!你小子合我脾性,我开始喜欢你了!”
埃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道:“我爸说的,生命终究死亡,死得没有痛苦也不错!”
阿布索伦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冷声道:“你爸?!呵呵,有我帅气吗?有我才华横溢吗?那个武夫,脑子没我好用!他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绝对是希利娅告诉他的!他那脑子,顶多穿铠甲时顶个头盔用……”
埃雷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顿时哑火了,闷声喝着茶,想来上一辈的事,还是少掺和。不过,听得自己父亲的严苛形象竟被说成这副德行,埃雷心下却是有些想笑,只是又想起他的死,有些伤感,再是他的嘱托,又是有些厚重与茫然,也就没能笑起来。
阿布索伦则似乎被挑了逆鳞,一扫淡雅的形象,冲着埃雷,抖了许多其父诺塔奇幼时诸多丑事,一连竟是说了十分多钟。
“……总结一个字,熊!”终于,阿布索伦宰抿了口茶,做了个总结,之后,气质回归,抖抖衣袖,高雅地坐着饮茶。
“原来你们是认识这么久了!”埃雷也笑笑,说道:“原来我爸也曾经这么调皮捣蛋啊,真想不到!”
“是吗?奇了,我说你父亲坏话,你不生气!”阿布索伦眉头一挑,刺激埃雷,“果真不是亲生儿子,就不在乎?”
“你知道!?”埃雷应声便是跳起,一副震惊的样子,“对哦!妈妈和你一起去了国都,她和你说了吧?对了,我妈妈她现在在哪?”
“到时你会见到你妈妈的……唉!”阿布索伦叹了口气,回道:“希利娅可不会对我这外人讲这些,还记得菲克斯城里你们两人在房间里聊天吗?那时候我就在门口,稍微听到了些……”
阿布索伦摆摆手,示意埃雷坐下,继续道,“小子,以后出门在外,注意下!心事什么的都藏好了,写脸上容易被人骗!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我说你爸坏话,你真不在乎吗?”
埃雷听得出其好意,挠挠头,整理下言语:“还好!父亲的严苛已经深入骨髓了,听到他也这么顽皮,不挺好的吗?就像你,平时很冷静,一副冷冰冰的,很骇人!可刚才那样子,我觉得很亲近,所以你也很好!……至于血缘!爸爸说过,家族的传承,不是靠血缘,不是靠姓氏,是一种精神,是一种信念!”
“说得好!”阿布索伦听到此处,也是赞同不已,只是口头依旧不饶,“这句话绝对不是诺塔奇那头笨熊讲的!绝对不是!”
“是家传的!我爸只是复述了一遍!”埃雷知道这人爱较真,也就不给父亲遮丑了。
“呵呵!我就说嘛!你这小子合我脾性!”阿布索伦哈哈大笑,摸摸下巴道,“我记得你才九岁吧,说话倒是挺利索的!以后能成大器,是希利娅教的好!”
埃雷有些脸红,随口应付道:“连圣龙都见过了,还在他手下受过一年折腾,还有什么好忌讳的!更何况和你这样的长辈,如此平等和气的对话,并不是很难,或许,应该是你引导的好!”
“哦!你察觉到了!”阿布索伦宰相脸色一正,不再嬉笑——这转变埃雷记得,在那地牢里,眼前这人的自我控制连那头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龙都没办法——“那接下来,谈谈正事吧!”
“埃弗雷特阁下!”阿布索伦宰相用了尊称,即便是面对一个小孩,“其实我们双方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甚至于,在这之前,都没有直接的交集!”
“但你差点弄死我两次!”埃雷面对突如其来的严肃对话,并不感觉唐突,很快进入了角色,心中所恨所怨更是直接说出来。
“呵呵!似乎,引导过度了!”阿布索伦宰相只能苦笑,解释道,“为人处世,无外乎利!先前你一个小不点,又不是希利娅的亲生子,对于我而言,你远远比不上里克来的有用!杀了你,以此来取得里克·马奥的效忠,很合算,你说呢?”
面对这么血淋淋的坦白,埃雷无言以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又问道:“你说先前,那现在呢?”
“你这年纪,有这反应很不错!”阿布索伦宰相搭在桌边,身子略微前倾,贴近了埃雷几分,道,“谈谈你的想法!你觉得我会怎么处理?”
皮球又被踢了回来!埃雷顿时感觉头大,心想:交流几句话还勉强凑合,猜他心思,太难了!暗暗挠头想了半天,看着眼前安静且耐心等待答案的阿布索伦,丧气道:“猜不透……”
阿布索伦往后一躺,倚着背靠,信手一弹额前发缕,接口道:“你能坐在这饮茶品食,还用担心我的其他想法吗,难道我还会在茶水中下**不成?”
埃雷一想,也确实如此,只是还有些怀疑,直接问道:“你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人生逐利!”阿布索伦宰相搓了搓手指,一副死要钱的市侩像,直接打破了原先的严肃氛围,逗得埃雷有些发愣,“我既然放过你,自是因为,对于我而言,当下的你,比里克·马奥更重要了!”
看着埃雷不明所以的样子,阿布索伦继续解释道:“想想你的身份,与我有关的有哪些?”
“我妈妈和你的关系?”埃雷试探性地点出一个。
“还好!但程度不够,毕竟你不是希利娅亲生的,对我来说,可有可无!”阿布索伦摇摇手,衡量着埃雷说出的要素。埃雷顿时被这回答呛着了,怨愤地反击道:“不是亲生的……都说几遍了!那我要是亲生的呢?你会怎么样……”
“如果是亲生的啊……”阿布索伦咬了咬嘴唇,一副很调皮的样子,“诺塔奇笨熊和希利娅的亲生儿子……哦,我的上帝啊!你还是去死吧,实在恶心死我了……”旋又为难起来,眉头都憋到一块了,“希利娅又要难过,真恶心!”
再一转,眉头松开,阿布索伦一拍桌子,指着埃雷惊喜道:“你不是希利娅的亲生子,真是太妙了!”听着这结论,埃雷嘴角都开始抽搐了,折腾半天也说不话来。
于此,阿布索伦宰相也不再捉弄了,微微一笑,真心道:“其实,爱一个人,会为之付出一切!我爱希利娅,爱得很深!所以,如果你还真是希利娅的亲生儿子,我就不会答应里克的请求!好了,我们这老一辈的爱情纠葛,你还是别管了,你也管不了,甚至还不能理解!所以继续,想想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