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好罐头的他们又重新回到渡口边等待,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赶集的、贩菜的、卸货的、走亲戚的,各色各样。这里渡口的渡船很多,竟多达六艘,在一个小集镇能有六艘渡船,已经是很具规模了,普通的集镇,也就一艘而已。
渡口的船会随机停在河的一边,如果对岸的想过来,恰巧船又在对面,那就得张大了嗓门去喊“过渡了,过渡了,”对面船夫听到后自然会把船划过来接人,而在齐家铺这里,却是不需要喊的,因为六艘船,总有那么一两艘是停在这边,随到随走。
在这六艘渡船中,有一艘船又是刘英的一个远房亲戚所经营的,与其说是经营,倒不如说是打工。这里的渡口是由国家掌握着,每年绝大部分的渡河费都上交了国税,用在农场的基础建上了。渡夫只能拿一起固定的工资加一部分提成。至于收费标准,自然与其它船的过河费用一样,过一次渡,每人5分,经常往来的熟人,渡夫则会帮忙去申请点折扣,给与适当的优惠。
“英子,你们来啦!”
一艘半新的渡船从对面慢慢划了过来,划船的是个中年女人,圆脸憨厚,大老远地她雪亮的眼睛就把刘英夫妇在对岸等渡的人群中挖了出来,船还在河中央,就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梅姐,你在忙啊。”女人也扯开嗓子回道,脸一阵羞红,她从没有在这么多人陌生人面前这么大声讲话。
“你们是去三子家吃喜酒的吧?”说话间,梅姐的船已经靠了岸,梅姐的热情犹如暖风,对着英子,抚面吹来,暖洋洋的。
“嗯,本来孩子身体不大好,但表哥一定要看孩子,说是沾点喜气。这不没办法嘛,才去的。怎么今天你摆渡啊,昌林哥呢?”
“他个死逼知道今天要去吃喜酒,一大早就滚去了,”梅姐大大咧咧地讲着她丈夫,却丝毫没有动气,“他吃完再回来换我去吃。”
刘姐的豪爽,让英子一阵晕眩,一抹红霞挂满小脸,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倒是船上的几个大老爷们都笑了,露出烟黄色的牙齿,不知哪个浑老头子就开了腔:
“也不知道是哪个死逼男人你天天都给他送饭啊。”
“老余,你个老不正经!我看你以后过河也不必2分5了,直接跟人家一样5分,船虽然是公家的,但老主顾的折扣我还是能做点主的。”
“隔壁王大妹子!我坐船2分!求着我去呢!”
“快去,快点去,我滴个菩萨哟,我家船小,装不下你这么大的**佛。”
“我说的是实话啊,我们关系这不是更好嘛!我这菜筐子的菜,你看上哪个拿回去吃,我请客!”
大伙又一次笑了,笑老头这么好治服。
“那哪行!这都是人家挑剩的,明天早上你去卖的时候,提前给我准备一把新鲜的小白菜,不水淋的不要。”
“我家的黄瓜也很新鲜,明天也得带一根?”
“快滚下去吧,你这老不正经的。”
船上的人又哄笑起来,谁也不去计较这种玩笑,谁也没有动怒。在笑声中,船慢慢靠上木质码头,梅姐轻巧一跃,上了岸,把纤绳绑在码头的木桩上,以固定船,方便人们登岸时,船不会因后作力向后漂走。船上的人在上岸时,也依次付了钱,十分自觉,老余递过5分钱去,梅姐立马找了四分,‘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快滚吧,就会贫。哪天把你嘴给缝起来。’老余笑了,皱纹挤满一脸,挑起菜担子,也匆匆离去。
“还是你们来得真早,你大姐和三妹都还没有来呢。连隔的近的刘哥他们,也都还没有到。”梅姐系好船绳,就向夫妇二人走来。
“我们隔的也近,这才先来的。”刘英接过话,“我们是在这边等啊?”
“这边哪有地方坐,马上等我船上满客人了,我们到对面我的凉亭那去坐着等去。”梅姐很爽快,招招呼他俩就上船。当然,在招呼上船之前,还特意看了看小侄子,他睡得很熟,似乎没有要醒的意思。梅姐只能夸赞了小孩一番,就把他们俩领上了船。
河面很宽,水流很平静,远处偶尔有两只白鹭从水面掠过,头一低就叨起一条银白的小鱼,动作优雅至极,仿佛不是在捕鱼,更像是随手捡起了一样东西那样的轻松自然,渐渐地飞远了去。
两人上了船,很快船也就站满了人。梅姐把桨一拔,船儿便离了岸,朝对岸划去。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句不知道流行了多少年的俗语,至今仍然充满着活力。对于十年修来的缘分,人性似乎都十分的上心,聊得很热闹。一对祖孙俩,似乎对刘英夫妇特别感兴趣,奶奶开口就称赞刘英手上的孩子太漂亮了,漂亮得简直不像话,又找不出什么华丽的词语,只得不断地重复着漂亮漂亮的词语,眼睛雪亮雪亮的,犹如看着金银宝贝一样。
对于称赞,任何人都会受用。更况刘英手中的还是她视之如生命的宝贝疙瘩。虽然老太的孙子长得的确称不上漂亮,但她仍然真心地恭维了一番。
老太带孙子在这边赶完集,买了点吃食,现在准备回河对面的家去。后来聊着聊着竟然知道老太的孙子和她的孩子居然是同名,都叫海山,只不过大一点的叫黄海山,女人手里的叫关海山,这突来的巧合,让两家人聊得更加开心了。
老太小孙子快四岁了,也对这个被抱在怀中的小弟弟很感兴趣:
“奶奶,我也要看看弟弟。”
“弟弟睡着了,弟弟还小。”
“那等他长大了我再看他?”
“只要他醒了不就可以么?”
“哦,弟弟,快点醒来吧,以后娶你做老婆。”
‘扑哧’一声,全船的大人都笑了。当场就有一个大人觉得好玩,调侃了起来:
“小朋友,男人怎么能娶男人,以后怎么生孩子啊?”
“为什么不能啊?我妈妈说,只要把别人亲一下,就能生孩子呢!”
“小鬼,男孩子亲女孩子,才会生小孩子,你妈妈没有告诉你么?”
笑声更大了,可怜的孩子,被妈妈骗得好惨,估计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想的:只要和别人亲嘴,就能生小孩子!
海山若有所思,一恍然大悟的样子。
“叔叔,男孩子亲女孩子,就真的能生小孩子了吗?我真的是我爸爸妈妈亲了嘴,才生下来的吗?”
“是的啊,哈哈,叔叔怎么会骗你呢?”
……
黄海山似乎懂了什么,也不再问,见到水里碧波荡漾,扒着船舷就玩起水来,转变注意力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老太婆一开始还在跟人聊天,用余光瞟见时,黄海山正试图去够水面上漂来的一片水草。老太婆仿佛踩了弹簧,一下子跳了起来,转身,弯腰,一把抓起他后背的衣裳,就给扯了回来。
“这河里不知道死过多少人了啊!你个砍脑壳的小祖宗,水猴子来了你都不知道怎么被拉下水的。”老太婆把孙子的裤子往下一拉,对着孙子的小屁股就狠抽起来,没有丝毫怜惜。孩子杀猪般的叫声立刻在水面上荡了开去。
岸上的人们看着热闹,船上的人们看着门道。
“这个老太婆真狠心啊,别打喽,再打就打残喽。”梅姐适时劝道,哪有孩子不调皮的呢?
“打残了至少以后还有得打,淹屁了以后想打就没得打了。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行……你们别看这砘锝械纳舸螅砘锟晒碜拍兀咨笥甑阈。碓糇拍兀 崩掀抛幼焐纤浜荩执虻萌绰讼吕矗仓皇窍胂畔潘镒樱暇勾蠹乙捕伎醋牛蚝萘酥站渴遣缓玫模p> “你还玩不玩水的?”
“这位婶子,就别打了。带把的孩子,哪有几个不调皮的?呆会把我家海山吵醒了,只要一哭,我这趟喜酒可就吃不到了。”刘英接着也开了口,语气中带着请求。从心里讲,她还真不担心黄海山被打成怎样,毕竟是人家的亲孙子,老人也是一时急了,怕失去宝贝孙子,作势打打的。可要她动作一大,真要是把她怀里的孩子一吵醒,一哭,她这趟喜酒可就是真的吃不到了。
老婆子本来也就没打算打多久,听女人这么一说,顺势停了下来,撂了一句“不许再玩水”的狠话,便也不与孙子计较了。黄海山见自己没有再挨打,顿时也不哭了,只是紧紧地抱着奶奶的一条腿,不再到处乱跑。
看着女人说着说着竟有点要哭的样子,老婆子的怒气顿时全消了,一股强烈的的好奇心涌了起来。
“怎么了,姑娘?孩子不能哭是怎么回事?”
“平时不能哭,只能笑。笑得多厉害都没事,但只要一哭,脸立马就红了起来,然后转紫,一口气接不上来,就会休克过去。”
梅姐一听,立马想起什么,她原先只是听亲戚提起过,并没有太在意,现在却是十分重视起来,原本大大咧咧的嗓门顿时小了一截,低声提醒船上的人声音小点。
“那这怎么带哦,小孩子哪有不哭的?一天哭到晚的小孩子都多得去了。”老婆子一听,仿佛这孩子是自己孙子,自己要面临带这种孙子的状况,感同身受起来,一阵皱眉,表示自己肯定一天带不了。
“还能怎样?平时就只能多哄着,休克过去就掐掐人中穴,一般时都能很快清醒过来。如果实在不醒,就只能往医院跑了,有时候一个星期都得跑二十多趟。现在孩子长大了点,病情虽然好了点,发作也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但我仍然胆颤心惊的,一天都没法睡到一个好觉。”女人心中有苦,一时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姑娘你们是务农的吧?”一个老头子开口问道。
“是的,大爷。看您打扮,您是算命的?”
“我不是算命的,只是也懂点这个。照你们这么说这就对了!孩子只能笑,不能哭,明显是不想在这个家里,着急着回去。这孩子上辈子肯定是个富贵命,来你家受了委屈,”老头子接着讲道。“老一辈有这么一个说法,有很少一部分的孩子来到阳间,在最开始的一年是能依稀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只是不会讲话而已。等到自己真正熟悉解这个世界后,上辈子的事情也就会彻底忘记。你们家的孩子的情况可能就是这样,上辈子可能命很好,当他一看到现在家里状况时,心里有气,想重新回阴曹地府去重新投胎。所以你们只能逗他笑,把他留下来。”
老头子说得很认真,大伙听得也很入神。虽然言语中有点嘲笑夫妇的家世不好的嫌疑,但景良夫妇却并不生气,反而犹如一艘飘荡在海里的船瞬间找到了灯塔一般。原来孩子是嫌家里穷了!这折腾的最终原因,原来只是孩子嫌家里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