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验尸房都无人作声,显得更加阴森,恰巧知县匆匆赶来,入了门,身后跟着两个衙役,这人胆子也忒小了。傅思萌想。
“大人,仵作称病,不易接触邪秽之物,您看?需要去请隔壁县的仵作来吗?”知县小心翼翼地问道,深怕惹了苏木不悦。
苏木听了皱眉,虽说是隔壁县,但兼程也需几日,难保不耽误案情。
傅思萌回过神,瞧着苏木为难的样子,“我来试试。”这一句虽不响,却也足够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你?”知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满脸的质疑,“验尸之事不是人人都能做,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在大人面前还敢口出狂言……”
“我只是说试试。”傅思萌故意打断他的话,语气不佳。
“你!”知县像是受了侮辱,虽说与苏木有官位之分,但在年龄上,他也称得上是长辈,从没受过如此对待,如今一毛小子,居然敢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
傅思萌没有理会知县,转身对苏木说道,“如何?”
“试试罢。”苏木并无不妥,且对她也抱有希望,虽不知道她是否有此验尸的本领,但如此境况,有人验总比没人验好,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第一次接触尸体的人。
知县见苏木答应,也只得闭上嘴巴,从衙门口进来,他都没有注意过这个年纪轻轻,样貌清秀的男子,此时正视着,能感觉到她时而清冷的目光,似乎连苏木都让他几分,忽然对此人的身份也大有兴趣。
傅思萌让知县命人取来验尸的工具,她将皂角、苍术放入火盆点燃,放置在尸体旁,口中含入一片姜片,戴上口罩和手套,掀开了白布。女尸腐烂得有些严重,面目较她之前看到算是清楚了些,但依然难以与画上的女子相对应。她伸出手查看女子头部,并没有意识到身后呕吐不止的知县。
苏木看着她验尸的模样,仔细而娴熟,细长的睫毛下一双幽潭般的双眸,眸光不似以往清冷,分明带着某种热烈的希望,还夹杂着一丝安心之意。他好奇之前她久别重逢的目光,更好奇她此时的热烈,是什么样的曾经让她有如今这番模样。
对于验尸,傅思萌必然是手到擒来,作为法政部的实习法医,接触过多少尸体,从起初的不适应到如今的游刃有余,仅仅才过了两个月,明明即将结束实习,正式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医,哪里知道会坠楼身亡,还莫名穿到了这个时空,遇上命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自有安排。
摒弃所有杂念,傅思萌从尸体的头部慢慢观察,她小心地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
“大,大人,下官,下官能否先行告退。”知县站在门口,不敢上前,远远地向苏木请辞。
苏木还未开口,傅思萌便接了口,“那怎么行,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验尸,知县大人当然要亲自在场监督,虽然有苏大人,但小生毕竟是苏大人带来的,万一出什么问题,知县大人也好有心理准备。”此话一出,知县更是不敢小瞧傅思萌,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刚才如此多嘴,忍过去不就行了。
苏木心里窃笑,她摆明了是在捉弄知县。
傅思萌觉得这只是小小的惩戒,比起被她吊起来的管门衙役,现已经身首异处,说任何话都是轻的。“知县大人,您应该取纸笔来,小生验尸得到的线索,您应该一一记录下来。”
知县手一抖,他靠都不敢靠近,更不要说提笔记了,心里捣鼓着是不是曾经惹过眼前这个男子。
“莫非,您想让苏大人代笔?”
“下,下,下官不敢。”知县被她的质疑声吓得有些飞魂,“去去去,赶快取纸笔来!”衙役听着匆匆赶去。
傅思萌暗笑,她轻轻解开死者的衣衫,腐烂的肉中爬着一些细细小小的虫子。“已经有尸虫了。”
知县瞧了一眼,又吐得七荤八素。
“从打捞起才过了几日,居然腐烂得如此严重。”
“虽然这个房间寒气有些重,但也并没有保存尸体的条件,如果尸体不保存完整,怕是多少会影响验尸。”傅思萌带着口罩,说话声音带着嗡嗡嗡的音律,她抬起头看见苏木正望着她,低下头继续手里的事情。“不知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大量的冰块,如果做一件大的验尸房,里面储蓄大量的冰块,放置尸体,可以减缓尸体腐烂。”她说着眼神一滞,拿起死者的手,用小刀从死者指甲中刮下一点黑色的东西。
苏木上前,“有什么发现?”
“好像是烧焦的衣服纤维夹着一些炭屑。”
“纤维?”
“就是做成布料的东西。”傅思萌懒得过多解释,“死者身上的伤跟你上次说的一样,喉部为致命伤,深能见骨,皮肉外翻,虽已腐烂,但我发现有微缩的现象,其它伤痕的皮肉也有这种现象,手腕与脚踝处有瘀痕,应该是凶手用绳子将死者捆绑所造成。我在解开死者衣衫时,发现死者腰间的系带与外衫衣带的结不一样。我判断死者的腰带被人解开过,然后又被人系上。”
“为什么是别人?可能是她自己呢?”知县听着傅思萌的话,忍不住插了一句。
傅思萌虽然不愿搭理知县,但这个问题想必苏木也等着她解释。“一般自己系带时,左手带子在下,右手带子压上,自然将下方的带子往里再下翻,而他人系时则恰恰相反,可是你们看,她腰带上的折痕明显有别与外衫的衣带折痕。”她说着根据折痕将腰带与外衫的衣带系起来,果然,两个结刚刚相反。
“她是千金小姐,或许是下人帮忙系的也不足为其啊。”知县质疑道。
“大人说得在理,但请你看仔细,腰带的折痕明显有两处,依照另一处折痕,明显与衣带的结相同。况且,大人说她是一个千金小姐,那么她为何用如此一根腰带呢,从折痕判断腰带系的松紧不同,而相反的结明显系的紧一些,留下如此折痕,想必系带之人用了大力气。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容忍这么大力气的下人为自己系腰带。”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在她死后解开了腰带?”苏木听了这番见解,对她的验尸能力给予肯定。从如此细微的地方能发现可疑点,真是相当不易。
知县被傅思萌说得一愣一愣,没有再质疑。
“恩,可能凶手是无意的,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你上次说死者并没有受到性侵害,所以我也无从判断他解衣的可能性。”她说完拿起刚才取下的黑色物质,“这是从死者指甲里取出的物质,还在衣带中也取下类似物质,不知道凶案现场是不是烧了什么东西。”说着掀开另一具尸体上的白布。
相比之前,她属于轻微腐烂,身上的伤与之前类似,喉部的伤也深能见骨,傅思萌仔细观察伤口的皮肉,果真有皮肉微缩的现象,较之前那具,更为直观。她疑惑,这一刀下去,皮肉外翻,为何还会微缩,她用镊子拨开伤口处的皮肉,有发黑的迹象。她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手套上居然沾上了黑色。
“好像是炭屑。”傅思萌下定论,她大胆的举动把门口的知县吓得脸色苍白,他颤抖着手,纸上的字歪歪扭扭,滴下的墨汁渗开来,染成一朵花。
苏木瞧见知县的模样,摇头看着傅思萌,“刘大人,让本官来记吧。”说着取过他手里的纸笔。“傅思,还有其他什么发现吗?”
傅思萌查看了死者的衣带,“她的腰带也被解开过。”她拿起死者的手,发现左手的食指上有一道伤痕,皮肤中还含有黑色的东西。傅思萌用刀割下一点皮肉,放在干净的白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