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和元神仿佛一同被烈火灼烧,楚燃感觉得到眉心的金色业火印记在不住地搏动,越来越急促的频率逐渐超过了心脏搏动的速度。
业火印记仿佛爆裂一般地疯狂搏动,就在达到顶点的那一刻,体内的药力和火毒各自纠结成两股庞流,凶猛地撞击在一起。楚燃只来得及用灵气护住丹田内的金丹,而听觉、视觉、味觉、嗅觉和触觉同时消失,识海被一片火红的血光彻底地浸透。
失去意识的那个瞬间,楚燃心头涌上一种强烈的不甘和痛苦。瞳孔急剧地扩散,入目皆是极为刺眼的白光,耳边似乎响彻着极为熟悉的悲鸣,一种深沉悠远的绝望和愤懑如骇浪一般汹涌地砸下来——楚燃彻底失去了意识。
叶汐只看到楚燃眉心的业火灼灼地不断跳动,随后便七窍流血,不多时眼眶中竟流出一滴滴金色地火泪来,瞬间焚化了整片寒潭潭水,当即心急如焚,竟失了平日的冷静,不计后果地欲扑上前:“楚大哥!”
控制着水牢的郁道宽最先感觉到堂弟身上爆发的巨大压力,竟是让他这个化神期的修士都觉得毛骨悚然地可怖!见叶汐不要命地竟然还想接近,郁道宽惊怒之下直接出手,隔空将叶汐摄来,拎着他向后急退而去。
此刻寒崖洞内地动山摇,冰岩的碎渣已经扑簌簌地掉落,不时还有巨大的冰石砸下来。郁道宽虽然担心楚燃,但是他身边还有一人一兽的性命,已经顾不得再多,抱着雪魄兽,护着叶汐,身后白色拂尘冰丝怒张,不断抵御着从洞中奔涌而来的火浪。
不长的距离,但郁道宽感觉犹如置身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之上,在骇浪之中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危险。一个人倒还好,但问题是他带着一个神智有些恍惚的筑基修士和一只幼兽,灵力耗费甚剧,一时间竟有一种山穷水尽的感觉。
叶汐被郁道宽拎着,但是他同外界的联系似乎被楚燃身处的那处烈火隔断,全副心神皆被一种心底散发而出的冥冥呼唤吸引。恍恍惚惚中,他不断挣脱着郁道宽的钳制,直到他被人喂了一颗丹药后,满口的苦涩清正才使得他神智逐渐清明。
此刻原本寒崖洞所处的那片山谷已经熔岩成湖,叶汐和郁道宽所处的位置是一处极高的山崖,俯瞰可以清晰地望见那处涌动的火湖,但是距那里已经相当之远了。
小丹崖谷的后山已经聚集了大量高阶的修士,几乎站满了周遭的数个峰头。强大的灵压就连被护在灵罩之内的叶汐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得到。这里,没有一个低于出窍修为的修士——除了他和郁道宽。
此时他所处的这处峰头站着三位中年人模样的修士,两位男修,还有一位面容冷漠的女修。三人身上的气息波动都十分晦涩,虽然面上隐约带着一丝忧色,但是神色举止都带着一种从容气度。
叶汐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其中一位穿着麻衣道袍的男修一拂袖,沉色训道:“你可知此事瞒着为师的后果?”
“弟子考虑不周,行事鲁莽,甘愿领罚。”郁道宽神色平静,只是语调明显比平时带上了罕有的焦灼,“燃儿年少意气,但求峰主、师父出手相救!”
“你同燃儿手足之情,也断不会害他。”白芙虽然面容冷淡,但却是第一个开口的,看着郁道宽的神色也带着几分温和,“不必惶惶,修仙一途,各领命数。燃儿既然服下乌毒丹,自然要承受此间因果。”
白芙一旁立着的楚连火冷哼一声,道:“救?如何去救!熬过去是生,熬不过去便是死。纵为人父人母人师,却也无法替他逆天改命。既然选了必死之途,必得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
“虽是燃儿倔强,老夫这徒儿也不怎么省心!”丹崖子叹了一声,“且静观其变罢。”说罢一双眼看向了叶汐,“小娃儿,你且同来。”
叶汐张了张口,又瞥了一眼寒崖洞的方向,俯身一拜,“是。”遂跟着丹崖子离开了所在峰头。他也不知道丹崖子要带他去哪里,但是出于对郁道宽的信任,他并不如何担心。
“你这孩子倒是同燃儿和宽儿颇为投缘。”丹崖子是个和蔼的老头,虽然板着脸训郁道宽的时候气势逼人,但叶汐看来可能还是他在焚天峰峰主面前护着自己弟子的表现。毕竟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楚燃又是掌门的独子,若是出什么意外,作为小丹崖谷实际掌事的郁道宽也确实脱不了干系。
叶汐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道:“谢谷主赐药之恩。”这个老头身上带着一种特有的浓郁苦香,气息很容易辨别。
“你是我小丹崖谷内弟子,自是要护持一二。你曾是凡界离域叶家的幼子?”丹崖子和蔼地笑了笑,雪白的胡子抖了抖,瞧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问出来的话却很直接。
“是。”想到凡界叶家,叶汐面色一沉,但却没有否认,毕竟这辈子的父母出身叶家,这是无法抹煞的事实。
丹崖子抚了抚胡子,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叶汐一眼,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便道:“你炼制的丹药很特别。”
叶汐无语,为何郁道宽师徒的说话方式差不多。他也不知道郁道宽给丹崖子说了什么,只好有些尴尬地道:“我是木火灵根,炼制的丹药之中生机浓郁些。”
听到叶汐的回答丹崖子也没说什么,只是望着前方,有些不经意地道:“听说廖教习对你很是看重。这个廖逢春别的不擅长,掐丹诀倒是很有一手。”
叶汐拿不准丹崖子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脑中皆是楚燃流出火泪的模样,心底的焦灼静静又狂烈地烧,又像是被雪魄不停地挠,实在无心去应付更多。
丹崖子看叶汐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他心思,倒也没什么不快,便不再言语,脚下的云状法器却慢慢逸散,将两人裹进浓雾之内,瞬间在云海之中失去了影踪。
叶汐恢复视线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一处静谧温暖的海子旁,其色明澈见底,水岸两旁开满了鲜妍的繁花,洁白的水鸟在水面投下柔美的倒影。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红花楹树生长地极为高大,树冠横展而下垂,浓密阔大,投下片片阴凉。微风拂过山岗,烈火一般的花瓣和风而舞,漫天而飞。
乍入此地,风景如画似诗,但丹崖子面上却丝毫不放松,甚至还带上了一分庄重,他先是张开双臂,又恭敬地收于两侧,胸腔之内发出一声极为悠远绵长的清鸣。漫山遍野的风静止了一瞬,只余飘零的花瓣打着旋儿从高空纷纷扬扬地坠落。
丹崖子垂首侧耳细听,不一会儿便带着叶汐行到一株枝桠最为舒展优雅的红花楹树下面。地面铺满了绵密的青草,不见一朵野花,显得十分洁净。叶汐抬头仔细打量这棵树,枝干是古朴纯正的黑色,也不见一丝粗糙丑陋,仿佛一位身着玄色底衣,身披红袍的君子。
不知为何,叶汐突然对这棵树生出了一些莫名的亲近之意,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惊讶,不禁转头望向丹崖子。
丹崖子依旧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人。阳光斜射下来,穿透舒展茂密地枝桠,叶汐听风穿过的沙沙声响,抬头望去。
逆光下叶汐好似看见一个极淡的影子正躺在繁密的树冠上,花间衣袍带风,侧颜极为闲适风流。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叶汐不禁微微眨了下眼,闪烁间光点四散,已然没有那昙花一面的影子。
叶汐还有些发怔,却听丹崖子道:“外门弟子叶汐,你可想成为内门弟子?”
“这是自然。”叶汐闻言心头一动,内门弟子的修行资源和时间都十分充裕,虽然不及核心弟子,但是对他而言,却是刚好,正是急需要的时候!他虽然持有九凤戒,但是修为低微,权限小的可怜,只能放不能取,勉强也只能泡泡温泉了。更何况外门弟子的杂务实在是太重,他原本修行时间就少,还给楚燃耗神炼药,进境实在是太过缓慢了。
丹崖子顿了顿话音,又摸了摸胡子,慢慢吞吞地道:“宗门三年后将有一场内门之试,外门弟子和记名弟子均可自由参与,如若测试位列前十之位,可寻一师门拜入。”
叶汐听丹崖子话中还有未竟之意,便直接开口问道:“内门之试何人才有资格参与?”
“需通过黄阶八级丹师考核,修为嘛……起码得化气中期吧。”丹崖子见叶汐并非露出太多喜色来,倒是个心思沉静的。这让他想起大徒弟郁道宽还是个小小少年的时候沉稳的模样,心头对叶汐便多了一分喜爱。
远处山峰寥落,繁花火红如海。叶汐想起那次自己问楚燃为何要挑选《万火神诀》这样残破的功法时,楚燃的神情和言语,心头突然多出一分勇气,抬眼望向丹崖子,俯身一拜,道:“您丹术超凡,不知可否拜入您门下修行?”
“哟,小娃儿。”丹崖子被叶汐的直接弄地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又笑咪咪地道:“你想做核心弟子?老头子我门下只收核心弟子,可并无一个内门弟子啊。”
叶汐放下行礼的双手,迎上丹崖子的目光,露出一丝坚定的笑意,“是。”若求自在,不入仙门。存者去芜取菁,为修仙者,必当逆流而上!他相信楚燃,也相信自己。
丹崖子一怔,他在那一瞬间放佛看到了当年挑选《万火神诀》后同师兄楚连火争吵的少年楚燃。风过梢头,也拂地两人的衣角翻飞。火红的花影中,似是有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