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合该劲旭倒霉,武境课后,劲旭立时成为学院的名人。
子级大事碑上闪耀着劲旭的大名,名字后缀着四个戏谑的大字“子级公敌”,题目后还不忘带一段小文,详述劲旭怎样引爆祝成老师。
“追根溯源,当日可是你害的我啊……”劲旭拖着抱怨的尾音跟在脊轩后面走,脊轩则昂首在前快步疾行,翻越一夯土台,穿过两条回廊,直奔文渊阁,顺手从飞翔的英痴处取来一块琼草花糕咬了一口,嘟哝道:
“你自己打断长老说话,又左顾右盼触了约法的霉头,为什么是我害的你?莫名其妙!”脊轩边说边摇头,直觉得倒霉的人简直不可理喻。
劲旭伸手夺过脊轩手中的花糕,自己也咬一口,恨恨道:“我说的是大伙在清越湖边问你龙蛰那天!若不是你让我们猜祝长老的天赋是什么,我怎会被他盯上?”
脊轩咽下口中食物道:“我们几个人说话,你也不必喊的那般惊天动地吧!“他模仿起当时劲旭拍额大叫的样子,“‘我知道!祝长老的天赋是狮子吼!‘”
劲旭听后自己也忍俊不禁,可他的笑脸在绽放的一瞬间就“枯萎”了,不依不饶道:“这还是你提起话头的原故!”
“好吧,这是我的错!“脊轩无奈,只好摊手撇嘴,“可是,你作为我们中唯一一个天赋是顺风耳的人,我们听不到背后的动静情有可原,而你没有丝毫警觉又怪的了谁呢?”
劲旭听脊轩又拿天赋呛他,气急败坏道:“我怎么知道那脚步声是祝长老的!清越湖边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祝长老又不是我爸,我怎么能分辨他走路的声音!”
“我补偿你,补偿你还不行吗!”脊轩纠缠不过他,举手认输,“可有一点!之前你的强词夺理还勉强能说的过去,可你为什么要在长老转头看你时叫他‘狮子狗‘?”
“我……我见到长老时已经心惊胆战了!他猛然间一眼望过来我不得吓个六神无主!”劲旭脸红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脊轩撇嘴揶揄道:“最近你倒是跟单于秋先生学了很多词语,说起话来真是‘妙语连珠’!你意思是,你六神无主,所以就叫祝长老‘狮子狗‘?”
劲旭见脊轩故意绕他,越发恼火:“我当时想说的是‘狮子吼‘,我怎么知道舌头会不听使唤,脱口叫出‘狮子狗’!”
脊轩哀其不幸的摇头:“长老转身了,再怎么说,这两个称呼都不能叫啊!这下好了,你说你当日犯错也就罢了,我们有一行人,所谓法不责众!可是我们几人都乖乖的,只有你一个在他的武境课上捋虎须,我要是祝长老,你若对我说自己不是故意捣乱,我都不信!” “如今怎么办?”劲旭终于消了火苦着险求助。
脊轩思索半晌也无良方,这惩罚是难免的,只好道:“你一句‘狮子狗’已经触怒圣威,你就好自为之早早睡吧,今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看看能否挽回一些!“
“那今晚守林你得陪我一起!“劲旭强硬道。
“别说的这么吓人,是护林……原来你缠着我半天就是为了说这事!”脊轩恍然大悟。
他刚要满口答应好清静一会儿,却猛然想起上次在林中的经历,一阵后怕袭上心头!
果断回绝道:“劲旭,其他事儿我陪你都行,别让我半夜三更再去那林子了,我可不想再晕倒一次,来学院不足一月,我已经晕倒两次了!”脊轩本来想说青冥林那次何止晕过去,在他看来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太耸人听闻。
劲旭坚决软磨硬泡:“不行,两人做事一人怎么担当!这样的荣耀需要我两一起分享……”
“听起来好像你做了好事。”脊轩诧异道。
“你逃不了,若不陪我去,等皓雪枭回来我偷煮了它。”
“看你的嘴脸,我真的想踹你一脚,还敢威胁我,不去!“脊轩佯怒道。
“去一趟嘛!“劲旭话头又软下来。
“你为何不去找耿迪子骞呢?“
“他两哪有咱们俩英明神武!耿迪死活不去,子骞找不到人!”脊轩没法,还想揶揄几句“你不是怒搏‘滔天‘巨蟒的神武劲旭吗,怎么连看一晚林都不敢。“可口水仗打的口水都干了,只好作罢。
傍晚出门,嘟嘟窜上脊轩肩头跟来,他下意识摸摸衣兜,又想起风声碑不见之事,只好提一盏灯,一时心痛……
当夜无话,嘟嘟倒是在脊轩怀里睡了个香。第二天两人眯着困倦的睡眼回房。刚推门进去,一阵喳喳鸟叫唤回了脊轩的精神。他瞬间睁大眼睛,只见皓雪枭拍翅飞来。
脊轩喜形于色,笑道:“哈哈,你个小家伙,一去就不知道回来了啊!”皓雪枭落上肩头,脊轩迫不及待地解下它腿上的小包裹和信封,顺口教育胖了一圈的皓雪枭,“你不能跟嘟嘟学呀,鸟长的太胖了不好,如果你的肚子和蜘蛛一样,还飞的动吗?”
小包裹中是晶莹剔透的小玩意,他翻手倒出来,却是巴掌大小的十八般武器,蓝云石做的,雕刻的颇为工巧。第一时间更新蓝云石是紫微最常见的夜明石,夜晚会发出幽蓝的光,听说乾元圣地的主殿便是紫云石夹杂部分蓝云石建造,因此夜里望去,整个主峰紫气缭绕,被当地人誉为“紫气仙山”。
包裹中还夹着一页纸,上面写着“赠轩儿的小友“。
脊轩喜不自胜,顾不上倒头睡觉,即刻展开父亲的回信,叫嚷伙伴们来分礼物,更重要的是看看父亲的字,可劲旭已经困的眼皮打架,摆手嘟哝道:“睡醒了一定好好观摩!“
耿迪和徐子骞凑上前来。脊轩展信阅读,信中有褒有训。赞扬了脊轩救小兽的善举,同时也再次叮嘱了冰魄液和玉露复神丹的用法,并要求脊轩务必在下次回信时查明这它们的属性。脊轩读出了爸爸对自己“喂豆子“行为的哭笑不得。忍不住吐吐舌头,如今他可不止没了半瓶冰魄液和复神丹,连风声碑也没了,估计父亲要是知道了,哭笑不得,就要把“笑”去掉了。这样一想,心里焦灼感升起来,意识到要抓紧时间找找那本《九华天启录》了,他希冀从中得知天启时的怪梦是怎么回事。
提到夜探青冥林的事,信中的言语硬了许多。
“……临行前我还对你无比放心,结果刚一放脱缰绳,你就真成小野马了。第一时间更新你前脚刚进学院,后脚就去逛那青冥林?调皮捣蛋可以,但是别做危险的事情,下回写信时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详细附上,别想瞒天过海,你那些娃娃心思能瞒过我?……”
脊轩又忐忑又欢喜,忐忑的是,他不知当日夜探青冥林的事情怎么解释来龙去脉,不能说自己半夜三更不睡觉临时起意就去逛树林,欢喜的是几个好朋友终于承认了父亲的字,他们都吃了一惊,纵然不懂书法之人,都能感觉到的字迹中丝丝缕缕说不出的气机。
古时紫微有一书法圣手,叫做伯希远,他曾经说:“吾辈胸次,自应有一种风规,神气悠然,韵味清远,不为物态所拘,便有佳处。况吾所存,无媚於世,而能合於丛情者,要在悟此。”这字恰恰就合了“神气悠然,韵味清远”八个字。仅仅是一封小楷的家书,其字韵之生动,竟然隐隐盖过了圣手崔尧臣据案挥毫的神韵。
当然孩子们不会分辨,要说能比肩崔尧臣,几人的态度都不置可否。毕竟崔尧臣可是名满天下的圣手,仅凭积威,就远非名不见经传的脊父可比。
脊轩听到好朋友的赞叹,心情大好!心情好了,拗劲就消了大半,他决定跟随林烛照等人去时翠坊听听圣手的释讲,前两次他都因为赌气没去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时翠坊中,暮春初夏的气息比其他地方更加浓郁。
崔尧臣站在一把太师椅前,一扫浑身上下绑满毛笔的怪异之风。他换了件干净的百花红锦袍,判官笔别在腰间,腕上带一串古色古香的佛珠。
他手腕在半空晃动,佛珠光芒一闪,手中笔就换一只。就这样连换八只笔,他才认定一杆,开始凌空写写画画。
“写字的人挑笔,就像苛刻的将军挑兵器,得趁手的来!“崔尧臣边写边讲,隔着他数丈远的锦帛上凌空拓印上他的字迹。
他说,字中有大境,在紫微霄德域,有一种修行方法,叫做“摹刻道印,体悟大境!”即通过摹刻道的印记,来感悟其中留存的境界,最常见的道韵自然来自上乘的古经文,也有的来自碑拓,神迹。经文上的道韵流转在文字中,而碑拓中的道韵的可能存在道纹内。要从中摹刻道韵,书法圣手要比同境界的其他人容易的多。
这世间的书分为好多种,最上乘的书,并非写出来的,而是将天地境界,自然道法的感悟拓印在了文字里,以文字为载体而已。
这些文字之下,往往藏有诺大空间,来承载当初摹刻之人的体悟!这些书,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只看艰深的文字没有用,只有看原书,进入原书内空间才能捕捉到道韵,进而体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所以孤本难求,一旦丢失或损毁,损失无法估量。
崔尧臣以传世的《玉玄清静经》为例,这本古书原本踪迹杳然,而誊写本如今家喻户晓,被当做上乘经文在书堂道馆传诵。而其中寥寥数百字后潜藏的境界,却因孤本失传而无从可考。只有将其中的片语残段分解出来作不同解读,如幻术中以其“空字诀”释意幻海,大虚空教却用“空字诀”释意虚空术。
正因为古经孤本的难得,书圣才会被大域如此尊崇。他们被尊崇,不在于他们学识渊博,一笔好字,而在于他们能摹刻经书,誊录原文。其他大境界的人虽能体悟书中境界,却不能分解笔迹走势以及其中种种微妙的变化,所以他们只能摘抄古经中的只言片语。
他们誊写的文字,自然不能有原经中的空间。但圣手可以通过一遍一遍拓印摹刻,来复制孤本,并完整保留其中的韵味。这样一来,圣手的作用不言而喻。
然而,作为圣手,若有人想要请你摹刻孤本,你便能看到这些书,无论是典藏还是秘笈,圣手的见闻自然就要比他人广博的多。所以紫微域传着一种规矩,“圣手摹书,只取一停”。意思是说,让圣手摹刻孤本,仅仅只让其摹刻书中一成,既是报酬,又防外泄。然而大域圣手摹那些残卷孤本时,摹刻四成五成的多的是。毕竟这世间能称得上圣手的并不多。
如太渊圣地的《太渊经》,乾元圣地的《乾元经》这些道经皆传自先圣。自传承至今,各自被摹刻三本,以便传承。每本耗时八十年,经手的圣手过百人。其他诸经皆是如此。
脊轩坐在前排静听,不由感叹真是不虚此行,原来书还有这么多讲究,后悔前几次忙着游走文渊阁,加之赌孩子气没来听讲。如今看来,台上那手挥金笔的中年男人,颇有些英姿飒爽。
崔尧臣讲完摹刻大境,今日在书法上的主讲开始了。他喝口茶,顿了一顿。
一挥大笔,凌空在锦帛上写上三个字——“山、风、存”。用笔如凿,力透纸背。
这三个字落成,众人就看出了其中的异乎寻常。“山”字如一块巨岩,厚重载物,沉沉的压着。“风”字俊朗,时刻在变化,“存”字明明灭灭,若有若无。
崔尧臣收笔,坐上太师椅道:“这是我掌握的为数不多的能凝出道韵的字,你们不妨盯着这三个字,下笔仿写试一试。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弟子们纷纷提笔。
“这有什么难的。”劲旭刷刷几下在纸上写上“山风存”三个字。
林烛照撇嘴笑道:“圣手是让你盯着他的字仿写,不是让你自己蒙头写……要不是教你识字!”
脊轩展纸凝目,逐个细瞧,见那“山”势雄宏,郁郁葱葱,“风”声细细,轻柔缠绵,那“存”字忽远忽近,最难琢磨。
整体看去,却又是一番风景,恍惚风卷过山野,而山头寂寥,草木在风中颤动,恍惚中山时隐时现,风忽大忽小。
脊轩想起父亲的字画中,那云飘雾起,日升月动之象,大约也是这样意思。
林烛照盯着那字动笔,一撇一横,竖弯钩,眼看风字成了,接着写山字时,寥寥几笔,却听“啪”的一声,笔头裂开了,笔杆脱节,低头看时,只见两个字写的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脊轩也动笔了,他在写字上信心满满,可这回一落笔,却有种颇为滞涩之感,似乎有重物坠在手腕上,沉沉的压着笔端。他一阵懊恼,心想看着父亲写了这么多年字,竟然连这样三个字都仿写不了,难免丢人。
谁知刚一错神,就听到笔裂的声音。脊轩连忙深吸一口气,收敛心思。
半晌后,笔停字成,越来越多的裂笔声从四面传来。
脊轩擦一把汗,俯首看自己仿写的三字,却吃了一惊。只见纸上笔迹淡淡,就像蘸了掺水的墨写成。不过淡淡的笔迹前所未有的神完气足,三个字都歪歪斜斜,好在笔画完整。
“看,快看!我写成了!”脊轩兴高采烈的举着纸给劲旭看。
“你瞅瞅四面人很多说自己写成了!”劲旭斜睨脊轩一眼,“你这是手指蘸水写的吧,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胡说八道什么呢,烛照看见了!“脊轩被泼了冷水,怒而反驳,“我是拿笔写的!你好,盯了这么长时间没落笔呢!”
“之前我不是写成了吗?”
“胡说!长老明明说的是照着他的字仿写。你自己写的怎么作数!”
“为什么不作数?……”
两人开始斗嘴,他们身周大部分弟子收笔完工,笔头掉了一地。
“谁仿出了那三个字?“崔尧臣拍拍手,适时平息了嘈杂:“这就是凝有‘势’的字,上乘典籍中的字都是这样,只有这样的字才能开辟空间,三艺圣手坛书法圣手比试的最后,便是比试在有限的时间内谁能摹刻更多蕴“势”的字,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未来摹刻字中大境,才能称为圣手!“
言毕,时翠坊中掌声如雷。
本堂释讲将要结束,圣手起身,袍袖一拂,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见他手腕一晃,手中笔已不见,黑发锦袍,飘逸洒脱,顷刻间变为龙章凤姿,玉树临风的高吟雅士。
下一刻,他果然吟诵起来,他并未说他吟的是什么,但浑身逍遥之态。
只听他吟道:
先超世而绝群
既遗俗以独往
登乎绝峰之境
览乎大水之汤
变乎游云做戏
隐乎枕琴谷房……
所有人为崔圣手的翩翩雅致所折,脊轩听了两句,诧异又兴奋,心道,这不是爸爸教我的写字歌吗,怎么圣手吟了起来,我也跟他一起背,于是默默跟着圣手背诵。
崔尧臣百花袍子飘起来,他闭着眼吟诵,脚下踩着步子,顷刻间变成一个长袖善舞的男子,浑然忘我。
……静乎潜沉幽渊
动乎雷霆震怒
脊轩被他感染,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小声背诵起来。
飘遥四运兮,幕天席地
遨游八隅兮,纵意所如……
忽然崔尧臣心头一凛,他听到还有个声音在背这篇文。他猛然睁眼,眸中射出奇光。星目凝处,只见一个俊俏的男孩闭着眼摇头晃脑。圣手继续吟诵,可心中的震惊却早已盖过吟诵的**,他只是想看着孩子背诵到何时。
……然后俯仰己身,洞幽贯冥。
神气交结,目视仙声!
他背完了!凝神而立,可是那孩子,那孩子竟然还没止住,还在摇头晃脑的背,崔尧臣止不住一阵目眩神摇!
思天地之所存
考万物之所生
趋步商羽……
听了三句,掌声四起,打断了那小声的背诵。崔圣手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见那个孩子回过神,热烈的鼓起掌来。
“可惜了,没有背完!“脊轩意犹未尽的砸砸嘴,使劲的鼓掌,他觉得崔圣手诵的真是好,他记得小时候爸爸也曾这样翩翩若神的吟诵佳文,不过那时候太小,印象不深。他抬眼,却见圣手诧异的望着自己。
崔尧臣耳中哪里还有掌声,他盯着脊轩失神半晌,等掌声稀了,他开口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脊轩一惊,顾盼左右,圣手在问我吗?
所有人安静下来,莫名其妙的望向这两人,都不知道为何崔尧臣会忽然问一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不但旁人吃惊,连脊轩自己,也一头雾水。
脊轩茫然结巴道:“我叫……我叫脊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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