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述说
你依然留在这里
“哟!还真的是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李墨笑容可掬,盈盈悠悠的步伐仿佛他方才并没有以三秒九飞奔下来似的。随后而到的侍卫沉重着脸下跪大叫“属下来迎有迟,望殿下赎罪”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原来当官真的不简单——不仅要跑得快,狂跑后还完全不会喘气,脸上半滴汗都不会流,在大人见到之前三秒里急刹,步流烟,甩长发,摇衣袖,扬微笑,装蒜一流……
根本是非常人所能啊!
尊为太子的少年淡言:“墨堂兄无故缺席,王妃有点担忧,所以我前来看看。”
“什么!我……我害母亲忧心,还要太子亲自来寻,真是太不应该了!那个,我还有点小事,处理完便会回去向母亲请罪的,现还麻烦太子给母亲报个平安……不过说起来,太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李墨谈笑如初,只是心里那个忐忑啊——表面上就是他不去宴会反而跑到了青楼这鬼地方,任谁听到了都不会觉得没有问题吧?
太子继续面无表情地回答:“听信和诚他们说的。”
——堂兄的话,应该在不远处的红颜楼哦!
“这样啊……”他们这话到底给多少人听见了!?“如果太子没事的话,那要不先回去吧?”
少年顿了一阵,说:“不。”
“呃?!”
少年冷淡地扫了惊讶的他一眼:“你有意见吗?”
李墨赶紧收拾好表情,笑道:“当然没有!不过太子你身份高贵,在这种九流之地待太久可能有损你形象啊……况且你离席太久也不太好,不如今天你先还是回去,改天我再陪你一起来?”
少年冷笑:“难道今天,堂兄有什么贵客?”
能猜到这份上,李墨也不再假设太子是单纯来找他的了。
“哪有客人能比得上你贵……太,太子!”喂喂!不能上去啊!“那个,今天红颜楼休息,你这样不好吧?还有啊,楼里的红牌姑娘今天不舒服,改天我再找她给你赔罪,你看这样好不好?”
少年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问道:“青楼是你开的吗?”
“不,不是啊。”就算是也不能告诉你吧!你告诉我爹的话,我会死啊!
“那就别废话。”少年留下这么一句,便继续走上楼梯,不理会他要说些什么。
太子既然不屑自己那套,李墨干脆下狠招,直接拦!反正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了!借口什么的,以后再说!
然而当他才刚对侍卫们使完眼色,侍卫们都还没来得及持起长枪,太子带来的人就先把他们团团包围住了。
“我等奉命保护殿下,多有得罪了。”李墨正眼看去,才知连太子亲勋翊卫中郎将北道单也被太子带来了。为了找个世子带上一大堆下属?不该吧……李墨越想越不安,怎么想都觉得太子好像知道什么……
少年走到二楼的时候,几乎没多少犹豫便往右边走去。仿佛在那里约了什么人似的,他的目标毫不含糊——红颜楼里最高级的房间,就是李墨不久前才定下来安置某人的地方……
“元世!”瞧见他往那里走,李墨着实急了。不顾护卫的拦截,李墨硬是突破了出来,紧接着不顾形象地冲上楼梯。
元世没理会李墨的叫唤,这个时候他已经来到了那个房间门前了。他看着门上的花纹,抬起手,用力的推了出去——
“元世我要说……咦?”迟了一步,本以为啥都完了,但门内的清静寂寥却让他犹如死里逃生般松了口气。
虽然是辛辛苦苦捉到的却让她给跑了,但总比让元世遇见来得好。
李墨恢复到一贯的微笑问元世:“太子殿下肯回去了吗?”
元世没理会他的话,径自走到空空如也的房间里面。正对着门的是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被人拉得大开,浅夜的烈风从外面呼呼贯入,把他们的头发吹得乱舞飘扬。
站在窗户边望去,可以看见红颜楼后方的街道。在月亮淡雅的光昏照耀下,它宽阔而寂静,仅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消失在它的尽头。
元世看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露出了一抹不能使人解读的笑容。
“咦?太子殿下要回去了吗?”李墨淡笑,“红颜楼现在开门做生意了,您可赏面留下来玩乐一番?”
走到门前的太子听罢停了下来,微微侧过头,带着特有的不容侵犯的高傲说:“回去告诉枫……我们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永远只能站在我之下,永远不可能往上爬。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依然是这样。”
李墨沉默,笑意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了。这个他知道,枫也知道,生下来的时候,不公平就注定了。
“枫他,争不过我的。”元世转过身,对他微笑,“何况他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李墨冷言:“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如你所愿的,太子殿下。”
“但这世上从来只有我不想要的,却没有我得不到的。”元世笑意更浓,满满的全都是嘲讽,“你若是为他好,就劝他别再动多余的念头……无论是皇权,还是立霜。”
元世的话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怎么都赶不走。
他说的,都没错。
李墨徒步回到了王府,才突然想起王室的聚餐。但他还是没有回头的打算,这个并不重要。母亲在找他什么的大概是元世的借口,就算是真的,现在他也不打算去处理。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他不能安下心来。一路上,忐忑不安。
“……堂兄?”推门的声音似乎惊到少年,“聚餐结束了吗?”
房间里没有点灯,但并不算昏暗,可以看见少年独自坐在檀香木做的桌子边,桌上摆放着一杯还没喝过,却已凉掉的茶。
“怎么不点灯?”李墨走上前把灯点燃,小小的火苗瞬间把房间照亮了许多。
枫故作轻松地笑:“省灯油钱呢!”
“是吗……”
“倒是你怎么回来了?这个时间聚餐应该还没结束吧?”
“哦,是因为……”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撞击在枫的身后响起。枫脸色立即煞白,慌忙转过身,把地上那支从手中滑落的玉箫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上检查。
李墨看着他似乎是没发现损坏而松了口气的样子,心底没由来一阵酸痛。
“枫……”
李枫低下头,手中依然摩挲着那翡翠的玉箫:“堂兄,我知道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一点时间吗?”李墨苦笑。
你可知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若有意忘记,又怎会把她的箫总是带在左右?
自欺欺人罢了……大概连你自己也没发现吧?
“枫,如果她回来了,你会怎么办?”
李枫的身躯微微地颤了颤,看在墨的眼里,这个反应就已经是他想要的答案了。
并没有直接回答,李枫只是反问道:“堂兄你,一定是阻止我的吧?”
“为什么这样想?”
“你虽然没说过,但是所有声称为我好的人,都劝我放弃……”李枫抬起头,眼中黯然无光,“就算她回来了,堂兄你也会隐瞒不让我知道,直到元世把她找到为止,对吗?”
一切皆因,对手是太子殿下……
李墨沉重着脸走到他面前,用力地拍上他的脑门,说:“我又没问你对我的看法,说你自己的!她若回来了,你要怎么办?任由我隐瞒着吗?听听话话地选择放弃吗?”
“怎么可能!”李枫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正色道,“堂兄,对不起。从小我都听你的,惟独这个不行。”
李墨皱眉:“什么?”
“如果立霜回来了,我不会放手的,再也不会了!”李枫坚定地看着李墨的眼睛说,“就算你执意阻拦,我也不会放弃。我不管元世是谁,立霜是谁,我只知道我已经后悔了,我不要再后悔一次,绝对不要!”
李墨盯着他执着的神情,突然就笑了。
“枫,我可是你的堂兄啊。”李墨又拍上他的脑袋,明朗地笑着,“瞎操心是你爹娘干的事情,身为兄长,我只要教你怎么疯狂就够了。”
对着他呆愣的脸,李墨补充:“跟你说个你一定感兴趣的事吧……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或许你是对的,太子殿下。
只是,你为枫“担忧”的事情,他一件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立霜而已。
身为他口口声声叫的“堂兄”的本少爷,在乎的不应该只是他的前途,而是在乎他所在乎的。
“立霜!”
“庄主!”
立霜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房间,晚饭都热了三次她还是没有出来吃。小柴本来正因为今天庄主把他丢下的事情生闷气,但庄主回来后奇怪的举动让他还是立即放下了个人恩怨,只是庄主好像不打算理会他的大义就是了。
“庄主怎么了?是不是生病啦?”
“哪能!小爷我被她踹到湖里都没有生病呢!她没事怎么病?”
成羽想起还有被人打晕这一出,不过他也被打了啊!不也没事嘛!啊,说不定是跳窗跳出病来了!想起来立霜真是有勇无谋的很,有门不走硬是要拉着他跳窗?本来没想跳的,但是立霜“扑嗒”两下就跳了,本大爷堂堂男子汉不跳颜面往哪搁?于是“扑嗒”两下就摔下去了……
那谁?哦,李墨!他好高兴地去迎接太子了。从没见过因为高兴就可以跑那么快的!真是好快啊!他那些侍卫都傻眼了!
小柴没听懂他自己叽里咕噜地在说些什么,于是问:“成兄你在跟我说话吗?”
“嗯,对啊!你也觉得很奇怪是吧!”
“这个……”
两人聊得挺起劲的时候,立霜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立霜扫了眼地上坐着的人,顿时有点无语。
“你们在这里干嘛……”
成羽蹦了起来,回答得理所当然:“还用问吗?当然是给你送饭的!你难道没听见我们一直在喊你吃饭?”
“……羽,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小柴你先回去吧,都这么晚了,你娘会担心。”立霜说着就揪起成羽的衣领口准备拖进房间,小柴立即不放心地追问:“庄主,您没事了吧?”
立霜回头,对他温柔一笑:“能有什么事?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担心。”
“真没事?”
“当然啦!”
小柴如释重任地呼了口气,也笑道:“您没事就好,余伯伯也很担心呢!我过去跟他说一声!”
小柴蹦蹦跳跳地走后,立霜就把成羽当成垃圾袋拖了进屋。成羽还没来得及跟她喊绝交,就先被屋子里壮观的场景憾住了。
“这这这……这是什么啊!?”成羽吓得吃口。只见小小的屋子里头,繁杂缭乱的纸张铺天盖地,四面墙壁像是贴上了世界地图,黑白交错的线图却也挺工整,每一个建筑物模样的黑格都标示了地点,他甚至看见了中央一个特别大的格子写着一个熟悉的叫“聚酒庄”的地方……
“立霜,你难道……”成羽猛地转身,对正在关门的立霜眨了下亮眼,无法抑制地大叫,“我们这是要攻打京城的节奏吗?”
“……啥?”
“我跟你说哦,立霜,那个我也想过耶!我是这么想的——本大爷呢就在城外当军师,你呢,就冒充个什么官的混进皇宫当间谍……我连少爷他们要干什么都想好了哦!虽然有点不想承认,不过少爷那个伪君子对迷惑小姑娘还真的很有一手,我打算倾家荡产给他跟某个有权有势的公主什么的来一场美好的邂逅,乘机拉拢势力!接着是安灵,我准备……不要立即释放杀气啦!我不会安排她进后宫的!虽然应该很有效可是我还是知道死字怎么写啊!就算你不砍我,少爷也会把我的皮剥了啦!安灵就跟我一样当幕后黑手,负责送送情报什么的,反正她长着一张淑女皮好人相,要欺瞒世人简直是天生技能!”
尽管偏题偏得有点远了,但立霜对这个话题还是很感兴趣。
“然后呢?”
成羽听后颇感疑惑地看看她,说:“就,就这样啊。我有漏了什么吗?”
“玛瑙啊!”立霜无奈地提醒,“我们就五个人,你还能忘掉一个,是不是太过分了?”
谁知成羽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那小妞,爷爷是故意跳过的!她能帮些啥?念在一场同班同学份上,不要把情报拿去买糖吃我就该谢谢她了!”
立霜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正经的,别计划这有的没的了,姐姐我还没钱招兵买马,你若想一尝当反贼的滋味待会回去作个梦就成了。”
成羽有些不满,但还是问:“那你想干啥?”
“我要找安灵。”
*成羽抱怨千字文
嗯,这么说吧,找同伴这种事是我很乐意去做,就算找的对象是玛瑙那家伙也没关系。
立霜是这样说的——安灵在长安城。
接着她还很自豪地说——地图是她只手画出来的,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然后她还说——地图上,长安城所有的房屋一间不漏。
最后她重申——安灵在长安城。
所以意思就是要我一家家去敲门对着应门者狐疑的眼神说你好请问这里有个叫安灵的一米六一高的今年高三准备毕业的有个叫少爷的男朋友的妙龄女生吗……
就算不知道京城具体有多大,但起码是知道不小的啊!都问完了那得花费多少岁美好年华?
好吧,身为朋友,本是不该计较这么多的。安灵是个好人,有什么好吃的总是给我留,为她消耗几年那根本不叫什么话。
不过,立霜你接着又深情脈脈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其实你只是在一个晚上无缘无故听见了一首安灵的箫曲?安灵跟你说这是她吹的了吗?她说了么!没有对吧!那你还这么肯定是安灵吹的?你还要本大爷怀着一颗信她就在灯光阑珊处的心去四下敲门?你是看不惯小爷比你年轻故意要消磨小爷的青春年华是吧!
好吧,你跟安灵非比寻常的关系,是否已经到达光听其曲如见其人的境界我就不追究了,姑且信你吧。但是!为什么你丫的要求不仅越来越多而且还越来越过分?
——最多三天。三天之后,我一定要离开长安。
立霜的表情很严肃,看得出不是说笑的。
但是这才让人困惑啊!三天?你倒是跟我说说三天要怎样才能走遍长安,还要每家每户地找人?画地图画傻了吧!你当长安城跟你家地图一样大吗?
立霜不仅没有为这个不合理的要求提供恰当的建议,而且雪上加霜地再添了一笔——我最近不宜出门,就不陪你去了。
我当场愣了五秒半。
什么叫不陪我去?难道不是哥我看在安灵的份上才陪你去大海捞捞小银针吗?难道不是我陪你去而是你陪我去吗?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冤啦!这世界上果然是没有包拯大人的吗?!
立霜特别冷静地听完我发牢骚,然后静静地望着我,望了好久。
——羽。
于是我就答应下来了。
不是因为我担心立霜会打我啦!虽然她要是真的生气的时候就会像这样不说话,但是……呃,怎么说呢?反正就,不一样。
她这种表情,是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那不是生气,不是高兴,不是伤心,不是嘲笑。
是一种落寞。
会这么想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唯一的青梅竹马是用来当对手的立霜,遇见安灵前总是孤身只影的立霜,被班里的女生排斥嘲弄却笑得比任何人都不可一世的立霜……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我突然很想问她,如果少爷不在了,安灵不在了,你会觉得孤单吧?
毕竟对你来说,那大概是无法取代的两个人。
无论是我还是玛瑙或是其他,都一定是没法取代的,两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到底在吃什么该死的醋啊!我脑袋坏掉了啦!医生在哪儿?我要看病!都怪你这该死的地图啦!害我都神经错乱了!我撕了你!撕了!
要不是小柴及时阻止,我一定已经把立霜那所谓画了两个月的心血尽毁干净。冷静下来,哥是个有文化的人,没有什么事情是地心引力和相对论做不到的……
……
“小柴,附近有医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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