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聚酒庄。
四个月,其实也不是很长吧,为什么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呢?
“好累啊……”立霜放下笔打哈欠,接着便开始盯着窗外的柳树发呆,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
这时有个小伙子捧着一堆帐本走了进来,刚想开口叫时惊觉自己忘记敲门了,于是匆匆走了回去,规规矩矩地敲了下木门,才对着门内的女孩叫:“庄主!”
立霜回神,把视线收了回来。见是店里的人,她露出了很是友善的微笑。
“进来吧!”看着她这个年纪比她小,有点胆怯的伙计,立霜打从心底觉得他很可爱,“你对这门可是有够执着的啊,小柴!”
“啊娘说,虽然庄主不拘小节,但咱下人的礼貌不能少……”
立霜听罢,呵呵地笑了起来:“像你娘说的话,她就是太拘束了!”
“庄主,你先别光顾着笑!”小柴皱起眉,挂上一副愁云惨雾的样子,“那边来话了,说是如果我们再不降低酒价,他们就要换一家酒庄买酒!”
立霜耸耸肩,与小柴的着急比起来,她似乎冷静得过分了。
“随他们喜欢呗,用谁的酒是他们的自由。”
“可是庄主,那边是我们的大客户,就这样放弃了不会太可惜吗?”
“生意讲究你情我愿,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可是,那边的要求也不是很高,我觉得那边其实……”
未等他说完,立霜突然笑出了声,带着点轻佻。小柴感到非常不自在,因为长久的相处令他意识到庄主是想歪了。果然,立霜用神似他那八卦三姑婆的口吻问他:“哪个‘那边’啊?”
“就那家……经常买我们的酒的店……”小柴撇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红得厉害。
“买我们的酒的店可多了,到底是那家嘛?”
“庄主你别逗我了……你,你知道的!”
“额?你都没说呢我怎么会知道?快给本庄主汇报,再拖拉下去我可要跟你娘告发你怠慢公事了喔!”
看上去立霜是更高兴了。她不肯承认小柴也赖不了何,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城北的……那个……我娘不让我去的地方!”
“噗!”立霜终于没忍住爆笑了出来,小孩纯洁就是好玩!
“庄主……”
“我说小柴啊,”立霜稍微压抑笑意,免得自己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不就是个晓丽楼嘛,有什么难以致齿的?我又没要你去。”
小柴没说话,只是低头,随她取笑。他一直觉得庄主不像个正常人,特别是正常的女人!一个正常的女人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青楼的名字?哪家正常姑娘说起晓丽楼不是“那个贱地方”那个那个带过去的?她竟然还敢拿来开玩笑?开玩笑就罢了,大人您能不能别开小的玩笑,这让娘亲听到了小的是要挨打的!
等立霜笑得差不多,小柴即使担心她娱意未消,但正事要紧也只好继续回到话题:“庄主,我觉得还是调低酒价吧?余伯已经查过了,整个京城就数我们的酒最贵。那……晓,晓丽楼虽然不大,但是对酒的需求极高,不少酒庄可是一直虎视耽耽着跟他们合作的机会呢!”
终于不说“那边”了吗……
“嗯,辛苦大家了!”立霜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下子仿佛变得沉稳了许多,是有了点首脑的风范。再加上那句酬劳话,令不仅为酒庄担心还得替庄主担心的小柴几乎感动得哭出来了。
“但是,酒价是绝对不可能降下来的!”
“呃?”一时之间脑袋转不过来,待终于理解到立霜说了什么,小柴的世界又崩溃了。“庄主啊——”
立霜笑了,虽然老是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似乎不道德,但她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份乐趣。因为只有这瞬间,她才觉得心里不再有别的东西悬着,让她透不过气。
小柴依然不放弃地苦心劝说了大概两个时辰,立霜才终于败下阵来认输。
“庄主!那你答应调低酒价?”小柴高兴得眉飞色舞,就差没有爬上屋顶学泰山“呜呜”地叫了。
“小柴,你替我去晓丽楼传个话。”
“是!”小柴神采奕奕的语气让立霜心虚起来。看自己都把人家的心理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这会儿对“晓丽楼”都没了反应……
“你就说,我们的酒,不但不会降价,明起还得升呢!”
糊涂总是要清醒的,小柴这个乖孩子当然不可能真往青楼走一遭,最后是书函请那边的说话人来酒庄面议。
见面时间约在另一天早上,因为据说青楼晚上可是很忙的。今天应约来的人有三个,其中一个就是楼主。晓丽楼的楼主跟其她楼主差不多,都是穿着妖艳盛装,插着满头宝珠簪子,以及抹着夸张的透红白脸的中年女人。另外两个是魁梧的七尺大汉,想毕坐着都比小柴站着高,更何况他们是站着的。
本家这厢则是只有立霜跟小柴两个,无论横着竖着看,他们就是弱势的一方准错不了。
“真想不到‘聚酒庄’的庄主,竟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晓丽楼楼主掩嘴一笑,话中含着可察的轻藐,“果然是年轻有为啊!小小年纪,就把酒庄经营得道……你的父母一定很为你感到骄傲吧?”
立霜苦笑,这不明摆着说她丢了父母的脸嘛!古代女子卖酒,那可不是什么光耀家门的事情。
“崔楼主过奖了!小女不过是被生活所逼,不得已踏足商地,赚点费用养老爹娘。这点小业,又怎足让名满京城的晓丽楼楼主挂齿呢!”
小柴扫了眼他这位说谎呈奉都不脸红的主子——庄主您不是说您的爹娘老早归天了吗……
女人“呵呵”地笑了,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犀利的线。
“小姑娘的嘴巴真是讨人喜欢!”女人向前移了些,似是在给立霜增加压力。“京城里谁不要养家啊……庄主这酒,卖得是够养起好几家了,可是你让楼里的姑娘还怎么讨生活?”
小柴在旁洒了一地冷汗——这楼主果然开始叫价了!庄主你可别冲动啊,人家可是带了帮手的!
立霜茫然地眨了几下眼,跟没理解到人家的言外之意似的。
“崔楼主误会我了!”立霜的手轻抵着下巴,脸上的委屈若隐若现,看得人家小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晚辈一心想粮出好酒,用的都是从遥远的江南运来的上等好米,先别提米价,单单车费就已经非常可观,再加上老师傅的粮酒秘方和工钱,您当我还能赚多少?晚辈真的是……”
立霜停下来吸了下鼻子,才接着说:“我知道这酒卖得不便宜,可是不这样做,晚辈的酒庄连运转的基金都不够,您说我能怎么办?最近又传朝廷要收酒税,到时候晚辈别说挣钱了,可能连税都交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忍痛把酒价提高,明天可能还要升呢……”
“庄,庄主……”
“什么!”晓丽楼的楼主再也没法子冷静了,“现在已经够贵了,你还要升?”
立霜一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小孩,眼巴巴地回答:“额,是啊。”
“你……”女人“霍”一声跳了起来,终于是装不下去。“不行!一定要降价!我才不管你哪来的米,哪来的秘方呢!反正老娘今天来就是要叫价的!你给谁卖贵酒我不管,晓丽楼只出市价!”
眼看那两个大汉不善地走前了几步,小柴急急扯了扯立霜的长衣袖,低声说:“庄主,我们就听她的吧?这个女人不好惹……”
“崔楼主,你这就不对了吧?”立霜轻轻推开小柴,看来没有理他的打算,“我是个公平的人,不会迁就哪个客户,请见谅。”
崔楼主鄙夷一笑,吊起单凤眼斜视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说:“你可知道有多少酒家盼着跟晓丽楼合作?他们出的价可比你的划算多了。”
“那崔楼主尽管换酒吧。”立霜也摆起冷脸,不跟她装下去了。“本庄主说了不降价就不降,如果让崔楼主失望了那还真对不住,本庄主待会差人给贵楼送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当陪礼,请收下吧。”
没料到立霜还这么硬脾气,女人愣了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乳臭未干的死小鬼竟然还敢跟老娘扛上了!你是觉得我们青楼是下贱的地方,只有你说话的份没我们出声的本事是吧?哼!老娘问你,你知道京城里多少达官贵人是我们的熟客吗?多少酒家就是看中这点就是不收钱也拼命地想跟我们合作,希望攀点官场关系。我说你是真不懂还假不懂啊?要想在京城干一番大事业,没有权贵靠着可是很难过的。我若不是看中你的酒还挺好,你当我会费那么多时间跟你耗?你算老几啊!”
“您说的我都听明白了。”立霜谦卑地对她鞠了个躬,然后侧过头对着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的小柴说,“小柴,送客。”
小柴更急了:“庄主……”
“你是神经病啊!”崔楼主气得不行,这姑娘到底听到她的话了没有!这么好的事遇着别人磕头都来不及,她还不乐意了?
立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什么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才说:“楼主不是有很多贵人相助吗?何必在我这受气呢?”
“我……哼,晓丽楼的贵客不是讲道理的,你就等着被砸店吧!”崔楼主的声音尖得厉害,听着倒还真是挺吓人。小柴早就知道青楼这种鬼地方经常有权贵流连,想必漂亮姑娘发几句嗲,这种小事他们还是会帮忙的。小柴自认并不是特别聪明,庄主更是个有学问的人,连他都知道的事情庄主不可能不知道,庄主这是怎么了?
崔楼主虽然是气势汹汹一副就是要回去找帮手砸店的状态,但叫完之后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立霜友好一笑:“怎么,崔楼主不认路吗?”接着对小柴吩咐道:“你去送送她吧,看来酒庄浓郁的香气把崔楼主也给醉了。”
小柴无奈地点头,既然庄主这样坚持,就算没有她的道理,酒庄是庄主的,要砸了还是拆了他一个小伙计也不好说什么。小柴绕过桌子走到门边,把两扇门拉开,然后转身对着那三个人说:“请随小的走这边。”
女人上了一层厚厚白粉底的脸瞬间黑了下去,但依然没有动。
“崔楼主?”小柴觉得奇怪,像庄主所说的,这楼主何必在这里受气呢?不是有很多酒庄愿意跟她合作吗?
这时轮到立霜“呵呵”地大笑了起来。跟崔楼主不同,立霜的笑声是清脆的,像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时愉快的笑声。小柴静静地看着她笑,心里纳闷着这个主到底是在谈生意还是玩游戏呢?从来就觉得庄主根本不像个担着沉重事业的当家人,也不像是面对着生意问题。似乎在她看来,生活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你笑什么?”崔楼主从鼻孔里哼声,“跟个傻子似的!”
立霜也不恼,只是收敛了,改用看不出情绪的淡然望着她,嘴角轻抿,带笑而说:“崔楼主您……一直不都是把我当傻瓜看的吗?”
不等女人回答,立霜便继续接了下去:“晓丽楼是有不少权势并重的人光顾,想毕在您也顺势求到了不少口头承诺吧?在外人看来,好像一旦你们楼里出了事,那些达官贵人一定会出面帮忙……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您……根本没有把握。”
女人的身体显然地颤了一下,好久才平定下来。
立霜轻笑:“你唯一有把握的,是一旦没有了好酒招待,来光临的贵客可不是就这么和平地走了……你不也说了吗?青楼的贵客不是讲道理的。”
崔楼主突然大笑,好一会才停下来骂道:“给你点面子你就乐得找不着南北了?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难道以为京城没有好酒庄了?你还真当京城的酒庄都是你家开的啊?没了你的酒,老娘的晓丽楼就活不下去了吗?笑话!我就是觉得我们一直都合作得挺好,你的酒庄又是新开的,现时段一定非常需要我这个大客户,看在商业伙伴这份上老娘才勉强决定把继续合作的机会让给你,你还当老娘要靠你生存了是吧!”
“崔楼主,你还是把我当傻子耍。”立霜不满地眯起了眼睛,“晚辈不敏,但商界发生的大小事还是略有耳闻的……京城并非没有好酒庄,只是没人敢卖你酒而已。”
看崔楼主的表情,立霜就知道得到的情报果然是正确的。
“您大概是惹恼了米粮大亨吧?你应该知道,在京城里,所有能酿出好酒的酒庄都是用他的米……除了我。”
“你……”崔楼主瞪着圆大得有点可怕的眼睛,嘴里支支吾吾,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小柴也愣住了,庄主这几天老往外跑,余伯还发牢骚说庄主不务正业,一整天就想着出去玩,原来她是找情报去了?
立霜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青楼之盛,不过过眼云烟,比狐狸的忠诚还来得没有保障。名楼败楼,都不过一个有权有势之徒无论深思酒醉中的几句话罢了……楼主说晚辈轻视青楼,素不知那些贵官大人只因缺乏美酒招待,而可能会做出什么来呢?”
立霜侧着脑袋,像是自言自语:“觉得青楼能比得上一壶美酒的贵客,到底有多少个呢……”
崔楼主低下头,慢慢地走到立霜跟前,接着毫无预警地跪了下去。
那两个大汉急忙走上前打算扶她,但女人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小柴站在门前的脚也快速向那边移了好几步,刚才那两个高个子走过去的时候可真是把他吓了一大跳,瞧那恐怖的肌肉……他们单手就可以把庄主摔上天花板了吧?
“崔楼主这是干什么?”立霜神情自如,不紧不慢地说,“您令晚辈恐慌极了。”
小柴汗颜,庄主你就装吧……
“立庄主,我知道我刚才态度不好,请您原谅!”女人差点伏地拜了下去,不过让立霜拉住了。她的眼珠微微一颤,接着说:“就如你知道的,我惹那个卖米的生气了,与他合作的酒庄没有一家肯卖酒给我。其他小酒庄不是黑店就是用陈年旧米酿的酒,我哪敢拿出去招待客人啊!之前从您那买来的酒快要用完了,没了酒,晓丽楼也混不下去,求您把酒卖给我吧!之前是我有眼无珠,鬼迷心窍,想用低价买你的佳酿,您大发慈悲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您说升多少就升多少,我保证只管给钱,不会罗嗦了!”
“这个……”
“我,我出两倍价钱!两倍总行了吧?”
“那个……”
“立庄主啊,不能再多了!我还有几十个姑娘和伙计要养呢!”崔楼主欲哭欲泣地扯着立霜的裙摆,那模样要多凄凉有多凄凉,要多惨有多惨,跟刚才那个心高气傲的崔楼主简直是两码人。
立霜慈祥一笑,蹲了下来。看着跟她差不多高度的女人的脸,她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希望你能再答应我一件事情。”
崔楼主抿着下唇没有立即说话。虽然有求于她,但人还是清醒的。像这种还不知道内容的承诺还是不应该随便答应,万一她要开个天价让她啃,那还不如早早把楼子卖了划算。
见崔楼主犹豫不决,立霜又露出一个不知算善解人意还是无良商家的笑,鬼魅似的催她:“怎么不说话了呢,楼主?晚辈没什么耐性,请见谅。”
崔楼主有点急了,迟疑了一阵终于硬着头皮问:“您能不能先说说要我答应什么啊……”
最后立霜非但没管晓丽楼要两倍酒价,反而连说好的升幅都不了了之。崔楼主极度感动之中硬是给立霜磕了几个响头,那俩大汉见状也随着老板跪下了。这害得立霜十分不好意思,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送块白花花的银两就好了嘛,这么大礼让人怎么得了?
“庄主,我越来越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了。”送走了崔楼主等人,小柴对着立霜深深叹了口气,“忙活了这么久,到最后你竟然给她卖原价?你不是死活说要升的吗?她都不介意多付点钱,你介意什么啊?”
立霜笑而不语。
其实那楼主好像也挺可怜的,一个女人要撑起几十号人的生计一点也不简单。小柴也不喜对别人赶尽杀绝,所以立霜应该是仁慈的决定他是非常支持,不过那个古怪接近神奇的要求是怎么回事?
庄主说,希望她去光临晓丽楼的时候,能得楼主多照看着。
楼主也被他们的庄主吓住了,甚至几次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每次他都回她一个虽然迟疑但是依然坚定的颔首。他们的庄主,真的是个女的。
小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问:“庄主你要去青楼?”
“当然喽!”立霜笑得贼贼的,跟捡了个大便宜似的。“据说晓丽楼来了个很漂亮的姑娘呢!不去看看太可惜了!”
“庄主,请你不要把荒淫子弟挂在嘴边的话说得那么正经好吗……”
“那我该怎么说是好?”
“怎么说都不好……”
“那怎么办?”
“别说就行了。”
立霜笑坏了,她走到小柴旁边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笑说:“瞧你娘教的好孩子!都敢骂前辈不正经了!”
一搬出娘亲小柴就慌:“我哪敢!庄主您别诬陷我,我只是实话实说。不过我劝您还是打消了那馊主意吧,这要让余伯知道了您又该被说上好久。”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
看立霜眨着的眼睛中除了奸诈,还是奸诈,小柴脸都白了:“你想干什么?”
“小柴,去过青楼吗?”
“没有!也绝对不想!”
“那里有美如天人的歌姬,奏着梦幻的萧曲……”
“我不喜欢歌舞!也绝对不会去的!”
“你怕什么!我们的目的是,谈,生,意!谈生意你懂吗?就是正经事!”立霜笑得娇艳如花,“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孩子家的,孤身一人去那种地方吧?”
“……让余伯去!”
“拜托!余伯成天摆着一张木瓜脸,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我怎么好意思?”
“我不仅摆木瓜脸,我还会青着脸,黑着脸,一不高兴我还会骂人!我。。。。。。我还会打人呢!”为了逃过一劫,小柴已经不介意自打自脸了,反正娘亲不知道就好,至于庄主根本不需要在意。“所以我还是不能去,庄主您找别人吧!我打伤了人,庄主您也会很麻烦的,我一个小小的随从而已,不敢给您添麻烦。”
立霜好笑之余确实找不到理由反驳他的话,考虑了一会,还是觉得没有说服一个过分听话的孩子的自信。无奈只好轻叹了口气,说:“本庄主不为难你了,你是个乖孩子,听你娘的话是对的。”
小柴面露喜色,好像世界一下子光明起来了。以前庄主总是说一不二,固执得让人头痛,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庄主我错怪你了吗?您原来还是有人性的?
“走!我们找你娘去!”立霜说完,一甩衣袖潇潇洒洒就往外走,留下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节奏的小柴。
“。。。。。。啊?”
“反正你娘答应就好了,对吧?”立霜回头,友善地笑。。。。。。
在小柴他娘眼中,庄主不是个好人,而是个大好人,是个肯收留身无分文的他们母子的恩人。所以她让她的儿子进入酒庄,要他尽心尽力地帮庄主的忙,无论庄主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务必成为庄主的得力助手,以报庄主对他们的恩情。这位经历了无数艰辛,到现在终于能过点安逸生活的妇人坚信能有今天是庄主给的,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仙女,她一定名为立霜。
小柴在进入酒庄之前,也确实是跟母亲的想法一样。现在他觉得,母亲也应该在庄主身边呆上几天,几天就够了,真的。
“好事啊!”听完立霜半带误导的解说,小柴的母亲乐得直点头,“我也觉得柴儿的见识太狭隘了,如果庄主不嫌弃我家柴儿无墨,还愿意带他谈生意,学贸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庄主您真是太客气了!”
立霜含蓄一笑,笑不露齿,若有若无,尽显名门闺秀的小姐气质。在古代里,贤惠有礼的淑女比较讨长辈喜欢,这点立霜非常清楚。而立霜明智的处世之道,当了两个月的跟班小柴也多见不怪。这位年轻的庄主之所以能在短短两个月内把酒庄做得那么大,跟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青蛙还会呱呱叫的本事有着很大的关系。
所以保守的母亲笑着答应让她唯一的儿子去青楼“谈生意”这种蹊跷的事情,在庄主说要找他娘亲的时候就决定好他逃不出这一劫了。
“娘。。。。。。”可是不见得他能安然承受。
“柴儿,你这是什么表情!”母亲看着儿子难为却一点儿没有感到同情,反而板起了脸,“庄主愿意带你去做生意是看得起你,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庄主一片好心啊!好好跟着庄主办事,对你有好处。还有一定要乖乖地听庄主的话,别给庄主添了麻烦!如果庄主跟我投诉,你就别回来了!听到没有!”
小柴委屈地回了句“听到了”。
立霜微笑着说:“小柴其实很乖啦,他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呢!”
小柴心中五味交杂:庄主您在我娘面前夸我,我本来是很高兴的,但是您要不要特意用那种眼神瞄我?您是故意要澄清您只是在讨老人家欢心,要我别想多了的意思对吧!您要不要这样!
拜访完小柴的母亲回到酒庄已经到了晚上,当中开始说服到说服成功只用了其中十分之一的时间。小柴的母亲非常热情,拉着她从上古聊到今昔,从黄帝聊到高祖,晚了还好客地邀她一起吃晚饭,但她推辞了。笑足一整天,她真的要累死了。
临走时是小柴出来送她,她等不及走出院子就捂着脸颊死命地揉,感觉僵硬得不可思议。小柴幸灾乐祸地说,活该!
看来这口气他是憋了好久。
长期居住在酒庄里的,有余伯和几个外地来的伙计,只有她一个年轻的女生。余伯是个对坚守礼仪接近固执的人,除公事之外,一律不会接近中庭,也就是庄主住的地方。其他伙计在余伯管辖之中,同样不会踏进这里一步。对一个没什么防御力的女生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但中庭之大,声影之渺,孤人之寂,与危险的可怕相比又少多少?
唯一一个被余伯允许进入的伙计,就只有年纪比她小而且还非常乖巧的小柴,但他有家母需要照顾,从来天一黑就回家。他是个极其孝顺的孩子,她不可能要他丢下娘亲留下来,也不希望。
屋子里点着不怎么亮的油灯,而且有点闷热,立霜干脆走出屋子,在门前的台阶上随意地坐了下来。夕阳下去了,天却没有想像中变得黑漆漆一片,可能是今天天气比较好的缘故。古代的夜本来就比较亮,用地理角度来说,就是大气层还比较单薄,以及没有光污染。天上是闪烁着神秘光昏的银河,无边无际,仿佛一道通往天宫的御道,美丽得让人着魔。这大概是自然界真正的魅力吧?
如果安灵在的话,她应该会弹奏吧?她大概还会要她随着她的琴声,或者箫声,翩翩起舞。安灵最喜欢古时的清幽气息,她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回到古代,身著长襦裙,肩披丝帔帛,头戴金银簪,对月摆瑟琴,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而我就应该穿纱罗的衣裳,于微凉的晚风中随乐舞动绫布。
安灵。。。。。。
立霜苦笑,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空虚得像是漆黑的无底洞,只有风萧萧吹过。
她不属于这里。
中庭外响起了婉约的箫声,是余伯在吹箫。曾听杨婆子说,余伯的孙女很喜欢箫声,小时候总是要听着爷爷的箫声才肯睡觉,于是余伯就每天吹着哄她入睡,她这个邻居就免费听了十几年的曲。最近小孙女似乎是嫁人了,余伯却也天天在吹。杨婆子说,余伯大概已经养成习惯了。
是习惯吗?
立霜缓慢地站起身来,把双手伸到眼前,呆呆地凝望了好久。
只是,习惯吗……
抬手至高处,轻盈的丝绸顺手腕滑下,露出雪白的肌肤。女孩在柔和的晚风闭起眼睛,拂袖旋舞,凌波微步。
皎洁的月下,她扬衣如云,曲腰若月,黑发似锦,如梦如画。
就算是习惯吧。
却,是为你而留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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