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刚走至碧落阁前,忽然从天而降两名不速之客。
蒙着面,不由分说的抓住罗敷要将她架走。
“不归!”罗敷惊呼。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已花容失色,面白如纸。
不归也是大惊,刚要上前,身后又有两名蒙面高手一左一右的对着他发起迅猛的攻势,意在拖住他。不归不敢恋战,只是急于挣脱他们的钳制。他甚至来不及拔剑,以剑鞘消极的抵挡那二人凌厉的攻势。一心急着上前护得她的周全。他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罗敷被人绑架。他的心全在她的身上。
四名蒙面人,本想速战速决。不想这不归这么难缠。周围的看客越聚越多。他们只得从怀间掏出**散,对着不归和罗敷抛洒开来。
“师傅,师傅。”兰辛急忙冲进内阁。
“怎么了?”姬四清正在仔细的给一支菊纹珐琅步摇描着金。
“刚才门口有四名蒙面人架走了一个姑娘和一个男子。徒儿看那男子好似是那夜来报信的七王府的人。”
姬四清闻言一惊,“速速去通知七王府。”兰辛退下后,他又是一阵暗自思忖,什么人胆敢与七王府作对?还偏偏在他的碧落阁前捉人?他心中惴惴不安,站起身来来回回的踱步,又从自己的书架上取下一个木盒,里面放着的是那日常立庸送回的勾陈和氏玉佩。姬四清捋着自己的胡须,眯起眼睛细细的端详着,神色复杂眷恋。
没过多久。尚书令贺丘大人便领着一队人马,直冲碧落阁。
一袭绛红色元福长袍的姬四清,眉目清朗的走进大堂内接待。
“大人大驾光临,可是要为府中夫人选一些玲珑之物啊?”姬四清明知来者不善,依旧朗朗笑着开口相问道。
“哼,你就是这碧落阁的老板姬四清?”
“小人正是。”
“给我搜!”贺丘显然是受了某人的授意。
“且慢!”姬四清一声大喝,居然气势如虹,连贺丘也是一惊。
姬四清转而又是微微一笑,恭谦的问道:“我碧落阁一向是童叟无欺,规规矩矩的做生意。不知大人此番阵仗所为何事?”
贺丘一声冷哼,声色俱厉的说:“皇后的侄女、楚王的王妃在你的碧落阁前被人掳走了!本官要搜你的碧落阁,名正言顺!姬老板这番阻挠,难道是心虚了?”
姬四清自知他的用意,捋着胡须笑着说:“小人这里做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买卖。怎么胆敢做掳人绑架的勾当?更何况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楚王的王妃?只是大人也见到了,我这里全是些金贵细巧的东西,各位大人尽管搜查便是,只是劳驾下手轻些,别撞坏了小人的东西。”
贺丘双眼如炬,直直的盯着他。姬四清竟然也不犯憷,从容的看着贺丘。虽然一直谦恭礼让,气势却丝毫不输,反而更显大家之气。生为贵族。
“你们可都听见了?搜!”贺丘一声令下,官兵们纷纷鱼贯而出进了碧落阁的内堂。
他们可是奉了命一定要搜出些什么的。丝毫不敢马虎,角角落落检查的仔细。哪里像是在找人?连犄角旮旯处都不放过。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有一个官兵拿着姬四清书架上的木盒走来:“禀告大人,卑职在内室里搜出了这个匣子。”
贺丘狡黠一笑。
姬四清说道:“大人不是来碧落阁搜寻楚王妃吗?难道小人会将楚王妃藏匿于这个巴掌大的木盒内?”
贺丘也不理会他,拿出那枚和氏勾陈玉佩,冷冷的问道:“姬老板,这是何物?”
“贺大人!”门口骤然响起辅国公常立庸的声音,“楚王王妃被掳,大人理应全力追查王妃下落,怎么舍本逐末?”
贺丘连忙行礼:“下官拜见辅国公大人。大人有所不知,楚王妃正是在这碧落阁前被人掳走。下官搜查碧落阁,不料却搜出了这枚玉佩。”
常立庸吸了一口冷气,速速看了一眼姬四清,说道:“不瞒贺大人,这枚玉佩其实并不是碧落阁之物,是老夫拿来的。”
贺丘显然没想到常立庸会这么说。按理他是太子一党的首臣,更是应该惟皇后马首是瞻。皇后明示楚王妃是在碧落阁前被掳,碧落阁一定要彻查。他不负所望,搜出了泱国之物。这常立庸怎么反而为碧落阁开脱?
“辅国公大人怎么会有泱国王室的玉佩?”
常立庸面色一阵发白,正不知该当如何辩解。
却听姬四清朗朗的笑声:“贺大人如何料定这是泱国王室的玉佩?”
“哼!”贺丘一向自命不凡、恃才傲物,此时更是自负的说道:“勾陈乃是泱国的图腾,而这和氏玉璧更是只在泱国的姑婆山才有所开采,乃是泱国王室的御用,代代相传。姬老板还想抵赖吗?”
“哈哈哈。”姬四清仰头大笑,令贺丘和常立庸都颇为不解:“贺大人见多识广,小人佩服。只是贺大人的眼神不是很好啊。”
“你!”贺丘大怒瞠目。
姬四清笑眯眯的又说:“贺大人再仔细瞧瞧?”
贺丘拿起来仔细一瞧看,面色一惊!
勾陈是上古六神之一,有着广阔的双翼,可以腾云驾雾,故又名天马。
而这玉佩上刻着的只是普通的骏马。虽然和勾陈一样如白犬而黑头,马头戴璎珞,尾稍打结,却没有飞天的双翼,亦没有腾云驾雾,只是踏在溪涧上。
常立庸也连忙上前瞧看,心里暗暗缓了一口气。原来他已经提前把那勾陈的翅膀改刻为了两座起伏的大山,又将那踩踏的祥云改刻为了潺潺的溪流。
“和氏玉璧早年的确是泱国王室之物,但是这些年,在王屋山、青驼山也都已有开采,早已不稀奇啦。”姬四清笑着说道:“辅国公大人送来的这一枚,不是什么王室之物,而是王屋山开采来的璞玉,小人加以雕琢,本想以骏马喻作辅国公大人,不料却惹来贺大人误会,实在是小人之过。”
姬四清的这一番说辞让贺丘找不出漏洞,加上又有常立庸作证,贺丘只得将那玉佩又放回木匣子内。
“不论如何,王妃的确是在姬老板的碧落阁前遇袭的。姬老板恐怕得跟我走一趟衙门了。”
“且慢。”常立庸说道:“贺大人做此评断未免也太过武断了吧。”
贺丘恭敬的对着辅国公行礼说道:“下官只是公事公办,还望辅国公大人不要为难下官。”
“贺大人言重了。常某也只是就事论事。楚王妃被掳,虽是在这碧落阁门前,但却不能够代表就与碧落阁有所关联。依常某之见,应该找寻目击的百姓描画出歹人的身形貌相,再发皇榜公告天下悬赏捉拿。”
贺丘眼见这辅国公大人是铁了心要护着姬四清,而自己又有皇后布下的任务在身,只得呛声道:“恕下官斗胆进言,大人的千金与皇后的侄女同为楚王王妃,大人此刻更应该避嫌。如若处处阻扰下官查案,只怕会让天下人误会了大人的用心和清白。”
闻听此言,姬四清连忙说道:“清者自清,在下随大人去一趟衙门便是了,何必伤了同僚间的和气。”
不归率先醒来。只觉得左肩一片撕心裂肺的剧痛。
迷烟的药力尚且还未退去,四肢酸软乏力,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眩晕。却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疼痛,他挣扎着站起来要去寻罗敷。
他跌跌撞撞的摸索着,原来被关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空桌子,两个凳子。旁边还有一张床。他还中着迷烟,虽然只走了几步,却更加的头晕目眩,只感觉要失去重心。他双臂撑在桌面上,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只看见床上似乎有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是罗敷!
他焦急的往床边走,伸出手去试探在她的脖侧,还有脉搏。看来只是还未清醒。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左肩剧痛原来是中了刀伤。是因为之前他以一敌四,顾不得进攻,更顾不得防守,一心只想缠住他们,不让他们带走罗敷。
如今罗敷安然无恙的在他的身边,他的心总算能够稍稍安定了些。想要运功调息,将迷烟逼出体外,忽然发觉自己的几个大穴已被那群人封住。难怪,不然小小的迷烟如何能让他浑身如此乏力?
他抬眼费力的想要观察这房间,不知是何人要绑架罗敷,把他们关在这里却并未加害,也不知是作何用意。看来玄黄巷那一场丧事,是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引他们走永盛街。
“不归!”罗敷从噩梦中惊醒,惊呼道。
不归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在。”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逾规越矩,又速速的将自己的手移开。
罗敷却伸出手来紧紧的环抱住他的手臂,惊慌地问道:“我们在哪儿?我的眼睛怎么了?什么都看不清……”
不归不再撤走自己的手臂,任由她抱着,温柔的说:“不要怕。我们中了迷烟,等药力散去就无碍了。不论在哪里,我一定会把你安全的救出去。”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开锁时金属碰撞的声音。不归警惕的站直身子,护在罗敷的床前。俨然是视死如归的神色。
开门的正是在碧落阁前缠住不归的那两个人。
他们估摸着罗敷和不归该醒了,便给他们送水和食物来。一开门,看见不归威武的站着。俨然一惊。又一转念,其中一位穿着青色衣服的狞笑着说道:“你的功夫不错,我们兄弟二人联手都未必是你的对手。只可惜你中了迷烟,大穴也已被我们封住,如要硬拼,你必定筋脉寸断。”
不归冷静的说:“纵使是筋脉寸断,我也会护着王妃的安全。”
穿蓝衣服的听闻此言,说道:“三哥,上头吩咐不许伤着楚王妃。可没说不许动其他的人。这个人武功高强,我看不能留!”
一听他们这么说,罗敷大惊失色,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不管你们受了谁的指派,如若杀了不归,我必定咬舌自尽!”
罗敷这一席话出口,不仅让那青衣和蓝衣的蒙面人面面相觑,就连不归也是一阵惊讶。那青色衣服的思忖后说道:“四弟,他的大穴已被我们封住,应该捣不了什么乱。先留着他的性命,等上头的吩咐。”
“你们是什么人?”罗敷连忙问道。
“我们都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即便告诉了王妃,也铁定是王妃没听过的名号。只是想邀请王妃来做客几天,我们兄弟定不会伤了王妃分毫。”
他们说完,留下了食物和水,便转身走了。粗重的木头钉成十字已将窗户牢牢地封住。唯一的门也被铁锁锁住,屋外还有人把守。目前这情形俨然是困局。
见他们二人出去了,不归终于不再硬撑,一下子跌坐在床上。他的额角沁出了汗水。肩膀上的刀伤又裂开了口子,心里更是千百万的困惑。他们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将她掳来,是想要对王府不利?
“不归,你受伤了?”罗敷看见他左肩一片殷红血迹,关切的问道。
他的唇色有些发白。虽然不知是什么人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好在还顾忌王爷和皇后,不许手下的人伤害王妃。又想起刚才她勇敢的要挟那二名蒙面人,如若杀了他,她便会跟着自尽。
“多谢王妃机智,救了不归一命。”
他试了他们送来的吃食,没有问题。这才扶起罗敷,将她扶至桌边坐下。她不似他自幼习武,身体也不如他强壮,所以迷烟的效力久久不能散去。她全身绵软,根本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不归只得让她靠在自己的肩旁,小心的喂着她。
“不归,都是我害了你。”她看见他身上的刀伤,很是自责。如若不是她贪玩,贼人怎么会有可趁之机?如果他不是为了保护她,凭着这一身的好武艺,又怎么会被贼人擒拿,还受了伤?
“王妃言重了。是不归没有保护好王妃。”
“不要叫我王妃,叫我罗敷就好。”他身上干燥又沉着的气息让她感觉安全。她又想起陆离冰冷的面容。哪怕他知道她被贼人掳去,也不会担心的吧。这些贼人如果是想捉了她去跟陆离讨赎金,只恐怕会一个铜板都得不到。
不归一愣,但是他偏偏不是感性之人。淡淡的说:“属下不敢。”
她天真单纯,可以不顾身份差别,他又怎么可以?
他的拒绝却让罗敷心生了窘迫。她心里想与他亲近,信任他、依赖他,自己也不知晓是为何。看到他就高兴,哪怕是与他一同被掳也可以很镇定。在王府的时候旁的人都不相信她,以为是她下了麝香想要毒害常相思的孩子。只有他相信她是无辜的,在那么黑那么冷的暗牢里,陪着她一整夜。在皇宫里她居然也会想他,想与他说话,想与他呆在一处,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陆离,是仰慕是崇拜,可是他的寒冷让她已经心死。而她更爱与不归呆在一起。她明明感觉得到他沉默的温柔,可他却似乎又在刻意保持着距离。
难道他并不喜欢她吗?并不把她当成朋友,也并不像自己这样信任和依赖她?难道他这么在意自己的安危,只是因为她是陆离的妃,他要尽忠,他要完成使命,才会拼了命也要护着她,她在他的心里也并不是什么可爱的人,她对他而言,并不特别,她只是他的任务?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她在意又疏远,温柔又冷漠?
她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陆离眯着狭长的美目,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居然当街掳走他的王妃,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是想索要钱银?不可能。玄黄巷那一场丧事绝对不会是凑巧。费了这么多的功夫,一定是有更深的阴谋。
“王爷。辅国公来了。”溪风在书房外通报。
常立庸的神色是少见的焦虑。看见陆离连忙起身:“老臣参见楚王。”
“岳丈大人无需多礼。”陆离心里疑惑,面色却如常,他挥开长袍坐下,“岳丈大人少来王府,此次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常立庸见他依旧一派气定神闲,不免着急地说道:“自然是为楚王妃遭遇不测之事而来。”
陆离淡然一笑:“多谢岳丈大人关怀,本王自有打算。”
“楚王。”常立庸站起身来,他此时一心想要救姬四清,他这辈子已经欠了慈莲太多,如若再眼睁睁看着姬四清遭人陷害,只怕就连死了也都会良心不安。皇后显然是洞察了姬四清和泱国有所瓜葛,才会授意贺丘趁着罗敷之事,盘查碧落阁、收押姬四清,眼下他只能来求楚王出手相救。“尚书令贺大人已经捉拿了碧落阁的姬老板,只怕此事远远不及眼看的那么简单。”
陆离垂下眼帘,静静的喝着茶。
贺丘捉拿了姬四清?果然不出他所料,罗敷只是一个铒。那幕后黑手要钓的是什么?又想要从姬四清那里得到些什么呢?
常立庸见他不说话,心里万分焦急。楚王深沉,罗敷是皇后的侄女,他自然是一向提防,又怎么会为她被掳走之事真心的担忧?何况姬四清对于他来说,更是无关紧要。是他急糊涂了,居然想来请他帮忙!
“楚王,老夫先告辞了。”常立庸已经坐不住了,行礼后便欲起身离开。他深知楚王的心思难以揣度,如今他们亦敌亦友,还是不要平添嫌隙了。
“岳丈大人留步。”陆离终于开口。他方刚心里做了迅速的合计,罗敷被掳,贺丘带走姬四清绝非偶然。“姬四清何时开审?”
常立庸一愣,忙说:“明日午时。”
陆离微微一笑:“既然他与本王王妃被掳有关,本王必会出席。”
“王爷,此事尚无定论。王妃虽是在碧落阁前被掳,可要硬要说是与碧落阁有关,也太过牵强了。”
陆离拾阶而下,走至常立庸身边,说道:“贺大人要知道的恐怕不是罗敷的下落,而是碧落阁与泱国的联系。”他的笑容邪魅,眼尾是深刻的泪槽。常立庸陡然一愣,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陆离在他身侧说道:“岳丈大人明智,既然知晓收押姬四清是皇后的授意,自然是只能与本王同行。怎么现在却急着走呢?”
常立庸讶异的转身看向他的侧脸。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姬四清是泱国人!也揣测出这是皇后的作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