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翠流丹,彩饰承尘。
总觉得背后依旧是流年里的那个操场,而他依旧与她执手,走在身侧。
翻江倒海的记忆一瞬间如同开闸的眼泪,一势不可挡的姿态汹涌而来。
彼时的岁月里因为年少所以格外轻狂。
颜晓体弱,爱生病,顾迟每每这时候都会把饭买好,给她送到宿舍楼下,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倒是颜晓时常嫌弃自己是个病秧子,某次忽然一下心血来潮,说要强身健体,自此立誓,每晚围着操场快走。
顾迟闲下来的时候会过来陪她绕圈圈。
彼年大学二年级,他格外早熟,明明还是小小的年纪,却已经偏爱衬衣、西装的衣着。颜晓还是喜欢肥肥的牛仔裤子,宽松的棉质上衣。
此时依旧记得当时他从学生社团才回来,她在操场等他。围着操场转了一圈之后,二人似乎拌了嘴,经年的岁月里,已经记不起起因是为了什么,只知道谁都没有当真生气,佯怒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细细弯起的眼角里,闪烁着单纯简单的颜色。
颜晓着急的时候语言组织能力不好,说话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顾迟偏不让着她,他向来善于逻辑,找寻她话里的漏洞,颜晓被他话憋得着急,脸颊通红,强词夺理不成,索性动手,去掐他腰上的软肋,顾迟闪身躲开,翻身过来挠她痒,颜晓躲闪不及,彻底中招。
她向来最是怕痒,被挠了之后半天都缓不过来,总觉得怎么笑都不够。
颜晓被挠到,笑得喘不过来气,吓坏了,赶忙往一边跑开,顾迟偏爱较真,在后面紧紧追着她,他人高腿长,跑起来快的不像话。
颜晓边跑边笑,肚子还有些岔气,总害怕被他追上,没有心思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笑得格外肆无忌惮。
记得当时操场一边的广场上有一些轮滑协会的社员随着音乐练习轮滑,广场的路面上被间歇摆着些路障,社员们穿着旱冰鞋极速过去,灵活的一一绕过障碍物。他们用的音乐从广场中间的音箱里传出来。
“等你爱~爱~我”
“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等你爱~爱~我”
“也许只有一次才能永久”
“……”
歌者浑厚高亢的声线回荡在操场周边,颜晓的笑声混杂着身后顾迟似有若无的呼喊,像极了幸福的声音,惊人的和谐。
“可能是我感觉出了错,或许是我要得太多”
“是否每个人都会像我”
“害怕想见的人已走了”
“也许从未曾出现过”
“……”
颜晓笑累了,主动停下脚步求饶,末了,和他手牵手,十指相扣。
当时自己的感情太过一帆风顺,总以为所有幸福都是应得的,肆无忌惮的笑声和想当然的得意,却也格外知足而快乐。
其实,年轻过后,再回首想想,才清楚的看清当时以为理所应当的快乐幸福原来只是过早的透支了未来。
耳膜传来一阵阵的刺痛,颜晓侧头,发现原来已经走到了大音箱的旁边,很近的距离。
清楚的知道身边的一定是现实,却无论如何不敢回头。
彼时微暗的路灯,回荡着最没心没肺的笑声,仿佛就在身后,耳畔。似乎他仍旧跟在身后,最害怕面对的是,一回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再也寻不到他好看的样子。
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话吧:让你笑到没心没肺的那个人,是最爱你的人。让你哭到撕心裂肺的那个人,是你最爱的人。
他陪她没心没肺的笑过,让她撕心裂肺的哭过。意思是说他们明明深爱着,却生生分开了吗?
颜晓在超市柜台结完帐,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兜子在通道走着。
东西买的不少,除了吃的还有些家居的装饰品。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浑身的力气像是从四肢一点一滴的流失着,脑袋一阵阵的发晕。
她虽然偏执,却也知道身体自己糟践不得,至少没有资格。
通道尽头拐角,一家快餐店,颜晓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手心被购物袋嘞出几条红痕,用力攥拳,生疼。
看了半天不知道点些什么,最后捧着一杯热奶回到了座位上。含了几口,实在是喝不下去,索性干脆把盖子掀开,憋着气,往肚子里一阵猛灌。
准备走的时候刚刚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胃里涨的难受下意识扶住身后的椅背,坐下缓一会儿,看看时间,方虹应该已经下班,没准都快到家了,颜晓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先给她报个平安,省得她回家之后看不到自己担心。
正想着,手机还没拿出来就有已经响了起来,看看屏幕上的来电人颜晓笑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方虹,到家了?”
“嗯,你跑哪里去了?”方虹声音里难掩的焦急。
“哎呀,我没事,就在咱们家附近的超市呢。给你打包了快餐,等我哦,很快回去。”
“那我就放心了,哈哈,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知道啦。”
挂断电话,颜晓晃晃脑袋,强打起精神,离开超市,朝家走去。
“啊,大晚上的,你用这些高脂肪的东西诱惑我,毒啊!”方虹看到颜晓带回来的东西,毫不留情开始扫荡,嘴上却口口声声抱怨着。
颜晓在方虹对面落座,刚刚爬了五楼,有些虚脱,胃里难受的厉害,额头一阵阵出冷汗,手里捧着一瓶方虹从冰箱里递过来的冷饮,偶尔吃一口她喂到嘴边的薯条。
方虹看她对美食兴致缺缺的样子,又瞄一眼自己二人对比不甚鲜明的胳膊,哀叹一声:“颜晓,老实交代,你多重!”
“前几天刚刚称过,98。”
颜晓说的漫不经心,方虹翻翻白眼表示不屑,继续吃自己高脂肪的晚饭。
“明天周六,咱们去哪里散心吧。”方虹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问。
“随意,我没主意的啊。”
“哈~你什么态度啊,我这可是牺牲自己宝贵时间,舍命陪某人的好不好。”
“嗯嗯嗯,大美女你有心了,不过我真的没事。”颜晓点点她额头。
“不要啊,再睡一会儿吧。”方虹一大早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早早的起床收拾,洗澡出来,拿着吹风机呼呼的吹着头发,一边嘴里还不闲着,对着颜晓一阵狂吼,让她起床。
“我不想出去,困啊。”颜晓把枕头摁在脸上,翻个身接着睡。
方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到颜晓死不悔改索性一把抛下手里的吹风机,凶残的朝她扑过去。
“啊!不要!我起、哈,我起、哈哈、我——起!”
十分钟后,颜晓顶着鸡窝头出现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前的自己嘴角仍旧残存着刚才的笑意,只是似乎笑的太用力,惊扰到了掩藏起来的内心某处,忧伤像是遇热的干冰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间发酵,眼泪毫无预兆的自眼角滑落,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像是揭开了别人的伤心事。
出去之后毫无意外,一双通红的桃子眼,颜晓已经拼命用冷水泼啊泼,镜子里的眼睛还是一副明显哭过的样子,在方虹的催促下,无可奈何的出去。
方虹看到颜晓的样子,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太明显的表现出来,淡淡的瞥了一眼,很快把视线移到他处,除了心疼还有无奈。
一路上,方虹神神秘秘半天,原来也还只是看电影。
颜晓看着电影票上的电影名字心中感动,是时下新上映的国产喜剧,轻松幽默的爱情剧。
国产片的上座率果然比不上好莱坞的进口大片,影片开头打的广告已经开始的时候座位才仅仅占了一半。电影刚开演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观众,颜晓视线被一对晚来的情侣吸引。
电影开始,影院关闭了天花板上的灯光,黑暗中,从女人的轮廓中可以看出小腹微微隆起,应该胎儿是刚刚三个月左右的样子,男人走在前面,小心的为女人试探着台阶,侧身牵着她手,细心的引导着,生怕一不小心磕到碰到。
闭上眼睛,颜晓把眼前的场景阻隔在视线之外,电影开场的声音透过耳膜传进来,刺激着大脑皮层。
颜晓睁开眼睛,试图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影片上,只是睁眼的瞬间,眼泪已经迫不及待的涌了出来。
“一个喜剧你能哭成这样,可让我怎么说你。”方虹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故意满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颜晓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只是周遭笑成一团的场景实在与内心格格不入,太多的违和之处,似乎更多的像是一种讽刺。
方虹原本的计划是带着她一起去逛街买衣服,来到商场,才看了一个专柜,便改变了计划。这次倒不是颜晓不配合,而是实在因为她太过配合,面不合心的笑容,勉强的让人看了难过。她明明心里不好受,又顾及到自己的感受,刻意伪装成开心的样子让人看了心脏忍不住揪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