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的颜色映着她脸色更显得惨白没有血色,紧敛着的眉头,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开心的事。
顾迟一遍遍抚摸她娇小精致的脸庞,一遍遍吻她纤细的手指。
“孕妇身体本来就很虚弱,神经方面也受了刺激,日常的饮食不当导致母体和胎儿皆营养不良,淋了雨身体受寒还伴随有严重的高烧。这么一来,不仅胎儿可能不保,连母亲的情况恐怕也不乐观。”
“还有,xing生活不宜太过频繁,要知道孕妇现在是头三个月,这孩子你们到底是想要不想要了!”
末了,主治医生抬头看一眼顾迟,语气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你,是病人什么人?”
看似简单平常的问题却让顾迟一时语塞,不是不想承认是她老公,只是此时害她这样躺在病床上,他没有任何资格与她扯上关系。
医生的话不断冲击着脑神经,顾迟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偏执的望着她,好似一眨眼就会彻底失去一样。
三年的时间里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当年的娃娃脸,皮肤还是白的不像话。
记得以前她曾经在整个系里都是出了名的白,大一大二时候彼此不甚熟悉,只是能从男生们口中听到关于她的讨论,到了大三已经偶尔有谁沾沾自喜问别人‘你看我是不是很白’时,后者多半都会翻个白眼然后回他一句‘和顾迟他老婆比比去。’
当时每每听到心里都会莫名的满足,却总还是会故意装出板着脸的样子,因为她只属于他,而不是他们,即便只是讨论几句她的雪白漂亮。
最初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单纯漂亮的女孩子被他追到了手,一向乖乖如她竟还为了他未婚先孕,除了上学从未离过家却只身来到异地他乡只为找到他……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从不曾如此后悔苦涩,追悔莫及的无力感啃噬着心脏。
顾迟把头埋在胳膊里,痛苦的几乎低吼。
“顾迟,不要这样,我这不是还好好的。”
听见她的声音,顾迟抬起深埋的头,眸子深处泛着不明原因的绝望。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依旧在对他微笑。
从刚才昏迷中醒来到现在从浅眠中睡醒,她开口说过的话竟句句都在安慰他。
顾迟抿抿唇,喉结动了又动,终究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言语,只好仍旧沉默的看着她。
“不要离开我。”颜晓想了半天,终究忍不住开口,说话间紧紧握住顾迟的手,用了很大力气,可她现在病中,仍觉得不够。
“——嗯。”顾迟重重的点头。
“嗯!”颜晓很快眉开眼笑,跟着他一起点头,一边忙不迭的跟着应声。然,几乎声音才出口,眼角的笑意还触不及眸子深处,便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涌出,滴答滴答落在枕头上,又很快渗进去,除却枕头上渐渐晕开的水迹,消失的干干净净,寻不到痕迹。
她只要这样就可以简单快乐的满足,顾迟直觉的喉咙酸涩的更是厉害,说不出话来,只是略一低头,再次在她的小手上印下一个深吻,似是下定了决心。
经过医院几天的煎熬,颜晓的情况已基本稳定下来。高烧退了,胃和小腹的不适也缓解了很多。顾迟昨天又在这里熬了一夜,今天一早就跑去公司上班,真是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颜晓侧头,视线掠过坐在一边削苹果的方虹看向窗外。
“哎呀我说少奶奶,顾迟那死小子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而且尽管放心,他这点肯定比你强,您就不要在这伤春悲秋了。”方虹恶狠狠啃一口削了皮的苹果。
颜晓被她语气逗乐,忍不住扑哧一笑。方虹和顾迟在一个公司上班,原本不是一个部门,可是方虹算是闲差,于是顾迟就恶毒的直接跟她上司打声招呼把她放假派了过来。自从被顾迟打电话叫过来照顾自己,她就一直是一副充满忿恨之气的样子,十足的深闺怨妇,偏偏还赌气口口声声管她颜晓叫少奶奶。
其实这样跟她一起玩笑也好,因为自从年前跟第n任男友分手之后方虹居然罕见的闲了下来,单身至今。想来上一个男友她是当真爱了,可也伤了。
方虹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意,其实最是死心眼,真正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反而最爱憋进心里,私底下开始钻牛角尖,还不带回头的那种,最后受苦的终究还是自己。这一点别人或许不清楚,颜晓与她几年相处最是了解,却也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所幸她的烦心事不多,即便平日里有些小事,只要跟她一起的时候能扯开话题尽量扯,最好别让她再想起来,慢慢也就该忘则忘了。
只是唯独遇到情之一字,才最让人难解。
依稀记得她含糊提过前男友是法国人,言语描述里直觉上认为不像是她会很喜欢的类型,可是后来二人分手之后,她再没提起过他,颜晓才意识到什么。所以现在每每看到她伪装的嘻嘻哈哈,或多或少都会觉得心酸。
“醒醒、醒醒,喂,我说少奶奶,你担心他可以但是可不可以劳烦不要用这种可怜死人的眼神看我呀,当心姑奶奶甩袖子走人啊。”
“是——姑奶奶。”颜晓很配合的低眉顺眼、拖着长音回答。
正巧此时护士推门进来,看见方虹拿着水果刀张牙舞爪、颜晓又很顺从的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显一愣,明白过来之后,无言的看了看颜晓的吊瓶,关门离开,看样子是吓到了,
方虹笑的很嚣张,颜晓害怕肚子痛只能忍着。
“什么事,这么开心?”
看到推门进来的顾迟,方虹很快像炸毛鸡一样挥动一下手中的刀子:“顾迟,下次再敢暗算姑奶奶试试。”
顾迟压根不看她,只是客气的拱手做一个承让的动作,目光便径直落向颜晓:“还难受吗?好点没?”
“你早晨才刚离开的,怎么中午就回来了,公司离这又不近,何况上下班时间二环以内又那么堵,时间都耽误在来回路上中午连休息时间都没有了,下午还要上班——”
顾迟离的很近,侧头看着她,但笑不语。
颜晓蓦地住了嘴,看向别处,很快又转过头来看向他:“我就是唠叨了怎么样,你准备嫌弃是不是。”
回过神的时候,顾迟已经坐在一边剥香蕉给她,方虹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顿时开始后悔,因为平时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在一边起哄或大喊大叫勇敢的来做好事的破坏者,之所以会默默离开,一定是触及心事了吧。
“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没留意,何况,我不爱走神。”顾迟递给她香蕉,笑的暧昧。
颜晓不怀好气的撇他一眼,从身边摸出手机,开始拨号。
“方虹,你到哪里去了?”
“哎哟我说少奶奶,你们在偷情,小人正好内急来厕所避避行不行啊。”
“啊,那不打扰了,你尽快回来哈。”
颜晓挂断电话,皱皱眉头。这语气,没有鼻音,听起来不像哭过,也不像是伤情女人该有的调调,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我刚刚问过医生,他说明天上午可以出院,我下午有时间,你是让方虹上午接你出院还是下午等我?”
“还是等你吧,再耽误方虹,我担心会直接在她的陪伴之下死在这里。”
“呵呵,她脾气是比较急一点,好吧,那就乖乖在这多呆半日,等我接你回家。”
“嗯!”颜晓重重点头。
顾迟看她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她头发。
“不要又是一副父爱泛滥的样子好不好。”被他大手这么一摁,原本就有些长的刘海显得更是挡眼,颜晓半眯着一只眼睛往起吹吹头发,该剪了。
次日,方虹已经回去,顾迟还在上班,颜晓也已经痊愈,只是留在这里等顾迟而已。
看看时间,还早,正捧着《神曲》看的尽兴,门被叩响。
颜晓放下大厚书,抬头看见护士进来,很客气的说了半天其实总结下来只有一个意思:医院今天转过来一位病人,情况不乐观,可是医院床位紧缺,颜晓已经痊愈,希望她可以无私一点,把床位让出来,至于今天预交的住院费可以酌情返还。
颜晓向来没脾气,还富有过量的同情心,自然爽快的答应。
院方表示,如果放心的下的话,颜晓的东西可以先在原病房放着,等她离开的时候再一并取走也无妨。
什么东西都不用拿,颜晓只在病号服里揣着手机,想起之前什么时候医生好像说过适量运动有利于胎儿健康的,于是开始挺着肚子在走廊和大厅之间来回踱步。
医院向来是不乏生离死别的场景,颜晓一边缓缓踱步一边观察,试着让自己学会冷眼旁观。
蓦地,视线被匆匆人群中一个卓然的背影吸引。
虽然四周围不乏西装革履的人,但却鲜少有人能够穿出他的这种气质,他正站在窗口缴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从容显然与周围格格不入,不知怎的,这样的画面却让人看起来异常温馨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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