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清眉的住处,穆易才知道她住在山峰之上。
清眉为他做了一个轮椅,推着他下了山。下山期间,清眉总是绕着远路,她解释着,说是山间布了阵,不可行。
山下的城镇夜里也是灯火一片,如此繁华的夜市,穆易还从未见过。以往的夜晚,每一次,都是在黑暗与血腥中度过的。
清眉带着他到处逛,有时候还会把他忘在一旁。穆易难得的在她脸上看到孩子般的神情。看到她为了一根簪子和商人讨价还价,看到她为路边的流浪狗买肉,看到她拿着布料往他身上比划,本来想买下,却最终失落的放了回去。
穆易知道,他与她,也不过萍水相逢,这些举动也是多此一举。
“给。”清眉把不知从哪里来的糖葫芦递到穆易面前。
穆易一愣,伸手接过,看着那些红通通的果子,迟迟没有下口。
“怎么?不喜欢?”清眉问。
“不,只是以前从来没吃过。”他摇了摇头。
“放心吧,没毒,吃吃看。”
穆易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模样,虽然心里有些迟疑,还是咬了一口。
“怎么样?”清眉一脸好奇。
“有些酸。”他评价道。
“就这样?”
“就这样。”
清眉突然就不高兴了,穆易能感觉到她推着轮椅的力度明显大了不少。一路的颠簸牵动了他全身的伤口,阵阵的疼痛。
“清眉姑娘,你为何生气?”实在无法再继续承受疼痛,穆易问。
“你那只眼看到我生气了?我没生气。”
推着轮椅的力度又大了些。
“清眉姑娘,可否推慢些?”
“不可,前面的药店减价了,我得快些。”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但穆易想不出为什么她会生气。
突然,轮椅猛的停了下来。穆易向前一倾,不小心带动了伤口,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清眉姑娘?”穆易有些迟疑的说。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清眉走到他面前,一脸认真,“你觉得那个糖葫芦怎么样?”
原来一直在纠结这个啊。穆易有些无奈。
“好吃。”
“真的?”
“真的。”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笑容,看上去很高兴。
“那是我自己做的。”她说,“在下山前我特地釆的果子。”毕了,她又补了一句:“那是我做的东西中除了药唯一能吃的。”
穆易一听,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不许笑!”清眉一气,锤了锤他的胸膛。不料却击中了伤口,穆易皱眉,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清眉连忙上前查看,顾不得他们还在大街上,便拉开他的衣服查看。
“还好还好,伤口没裂开。”清眉有些愧疚道,“抱歉。”
“无碍。”穆易看着她脸旁垂下的一缕青丝,伸手为她挽起。
清眉一僵。
“发髻有些乱了。”穆易说道。
“嗯。”清眉起身,绕到他身后,继续推着他。
穆易始终没有发现女子脸旁上那抹殷红。
不知不觉中,街道开始变得人山人海。清眉推着穆易有些不便起来。
“奇怪,看这些人都奔着一个方向去,这是要去哪儿?”清眉有些好奇。
“去问问吧。”穆易说。
清眉拦住了一个过往的路人,道:“你们这是去哪?发生了什么吗?”
“哟,姑娘你不知道?看来是外地来的吧,今天是上元节,每年木花楼那都会放烟火,总共两百多发!等会儿就要开始了,我们这都赶着去呢!”
“谢谢啊。”清眉道了谢,看着人群缓缓消失的方向,眼中有一丝期盼。
穆易看到她的神情,问:“想去吗?”
清眉回头看他,沉吟了会儿:“想,不过不去。”
“为何?”穆易有些惊讶,明明她的神情是那么渴望。
“那里肯定很多人的,你坐着轮椅,很不方便的,万一椅子翻了怎么办?”清眉笑笑,继续推着他向前。
穆易垂眼,沉默了。
路上的行人开始变得稀少起来,想来都去了木花楼看烟火去了。木花楼在城南,而清眉和穆易却是往反方向城北去。
“人好少,我们去找一处客栈歇一晚吧,明天再回去?”清眉说。
穆易一听,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不过,去找最高的客栈,要快。”
清眉明白了些什么,高兴的一笑,立即推着他前进,一边推着,一边往天空看去,一片漆黑,看来还没有开始放。
等到他们到达客栈,急急忙忙的付了钱,就跑到了房中。
他们定的是最高的那一间房,从窗外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城镇的大部分地域。
他们来的巧,刚打开窗,空中的黑幕正好被一道白线撕破,随后绽放耀眼的花火。那点点的光晕落入了清眉的眼中,她高兴的笑了。
穆易的目光却没有被烟火所吸引,他看着清眉绽放的笑颜,无声的笑了。这是这两年了他第一次感觉如此轻松,可以毫无防备,尽情的展露心中万般情绪,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她的身影。
“想要上去看吗?”他问她。
清眉一愣:“房顶吗?那样确实能看到更多……啊!”
还未等她话说完,穆易便拥她入怀,她只觉一阵失重,紧紧的闭了眼,等她再次睁眼,人已经坐到了屋顶上。
“穆易?”她惊异的看着坐在身旁穆易,他已经离开了轮椅,想来刚刚是用了轻功,才带她到了房顶上,但她却无心看烟火,“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带动伤口?你的伤还没痊愈,这样冒然使用武功,怕是……”
“无碍,莫担心。”还未等她说完,穆易便打断了她。他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清眉不放心,把了把他的脉,这才安心。
“快看,可不要错过了。”穆易提醒她。
清眉抬头碰上他的目光,想起刚刚自己被他拥入怀中,脸旁不觉一红,急忙别过头去看满天绽放的烟火。
房顶上吹着阵阵的风,清眉有些冷了,缩了缩脖子。
“清眉姑娘,觉得冷?”穆易问。
清眉转头,险险的对上他的目光,又立即移开了去,随后轻点了头。接着,一件衣裳披上了她的肩,耳旁,他的指尖的微凉触及她炽热的耳垂,她不由一颤,整个身子有些僵硬。
“清眉姑娘如果不嫌弃,就先披着在下的衣服吧。”穆易收回手。
清眉有些恍惚的紧了紧衣服,却突然回头看他:“你呢?你还是一个伤患……”
“只是这点冷风,在下修行武功,还是承受的住的。”穆易一笑,似乎在叫她不要担心。
清眉却有些不高兴:“你啊,每次都这么笑嘻嘻的来唬我,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叫我这大夫怎么颜面何存?”
穆易摇了摇头:“不会的,清眉姑娘,我心中有分寸,你大可放心。”
再三审视了穆易,清眉这才回头。
漫天的花火映着两人的面容,耳旁传来远处人们的喧闹声和烟火的爆破声。一瞬间,似乎安静了许多。鼻间传来衣裳上的熏香味和药香,那是穆易身上的气味。意识到这一点,清眉的脸又红了红。此时此刻,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身旁人的存在,似乎连体温和脉搏都能感受到,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脑中只此一人,无暇顾及其他。
烟火很快就被放完了。看着远处漆黑的天空,清眉有些恍惚。
“清眉姑娘,要回房吗?”穆易问道。
她这才回神,下意识的转头看他,对上他的目光,又急忙避开。
“嗯。”
“那么,得罪了。”
还未等清眉反应,她便被拥入了怀中,感到穆易胸膛的炽热和跳动,她的脸悄悄的红了。
到了房中,穆易放开她,重新坐回了轮椅之中,微微喘气。
清眉一见,立即上前,担忧道:“如何?伤口怎么样了?体内真气……”
还未说完,穆易便再一次的打断了她:“无碍,只是累了。”
清眉皱了皱没,执意要检查他的伤口。她打开他的衣裳,查看着胸前被绑起的伤口,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火热的胸膛,令她的脸颊微红。
“还好,没什么大碍。”正当她要起身,却被拥入了怀中。脸旁贴着那炽热的胸膛,睁大了双眼,四周全是他的气息。清眉以前从未被除了自己父亲外的男人抱过,穆易是第一个,要是以前有人敢这么做,二话不说,清眉便会施毒,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但这次,她却动不了,只觉得脸颊像是着了火,心脏的跳动声太过清晰,因为贴着穆易的胸膛,她也能听到,他的心也如她一样跳动,那么清晰。
“穆易……”清眉迟疑的唤道。
穆易拥着她,感受她发间的清香。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他不由得将她拥入怀中。他知道这是冲动,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还好,她没有拒绝。
“抱歉,清眉姑娘,不过,能不能就这样一会儿。”穆易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清眉感受到他的动作,往他的怀中靠了靠。
那一瞬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突然,清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阵的慌张,欲要脱离穆易的怀抱,但穆易却将她牢牢的固定在胸膛上。
清眉闭眼,双手握紧了些:“穆易,你会后悔的。”
穆易一愣,道:“我不后悔。”
那回答如此干脆,似乎已经认定。
清眉感到一阵的温暖,说:“但是你,已经不记得以前了,你以前,怕是也有着喜爱之人吧?”
穆易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我不知道以前,我只知道现在你在我身边。”
清眉眼中溢满了泪,却始终没有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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