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蜀山山上一日既往的安静。虫鸣阵阵花香萋萋,往日里我必然酣然入睡了。可是想我来了这么多年却从没见过有鬼怪妖魔敢擅闯蜀山的,念着今日白日师父的谆谆叮嘱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把紫电放在身侧紧紧的抓着它。
月上中天,夜色如墨一般黑的已经不见对面桌子上的水杯了。掐着点估计再过一炷香便是子时。我自是坐立难安,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踱来踱去抓手挠腮的在心中开始天人纠结了,到底去还是不去呢?究竟是什么东西潜到蜀山了呢?喝了杯冷茶,猛地一拍桌案,管他呢,反正再过几日我就下山了,今日偷偷去瞅上一眼也不会怎么样的。整理好衣服我蹑手蹑脚走出如意殿,轻悄悄的御剑上了北峰的制高点,在此处约是可以看见整个蜀山之景,寻了块石头蹲了下去,眼珠子却不由自主望向下面。
不多时就看见师父带着青云师兄和二师兄以及几个平日里剑术和法术精良的弟子侯在了弟子们平日居住的西峰,因着我特殊的命格以及女子的身份在诸多弟子里我被安排到靠近南峰沁碧泉附近单独为我支了一个如意殿,其余的弟子都是住在靠近玉竹林的练习场的西峰内。莫非这西峰出了什么事?
远远的但见火把的光芒把墨青的夜色照的泛着妖异的青鱼肚白的颜色,那几十个人站在那儿似是很久了却没人发出一眼,仿佛他们是在等着什么东西出来。或者……是回来……天空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人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闭上眼睛我都可以说出他的五官与习性,虽然早些时候就已经有所怀疑,但我其实还没来得及和师父禀报此时为何师父会突然这么做。
屏住呼吸,冷汗在背后开始一滴一滴的流淌,其实我根本不会觉得冷,但被凄凄的幽冷山风一吹我却觉得还是出门太匆忙忘了加衣裳了。慌也似的踩上紫电向西峰飞去,身下的紫电与我心意相通默默地绕到了一个更靠近西峰的山头,在这里我已经可以听见甚至看见西峰上面现在正在发生的状况。
沈时和我那日所见一般一身的伤,衣服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浪荡多情的妖孽师兄在此时显得多少有些狼狈。他御剑下到了西峰殿门口,看见静立着的门派人员淡定的站立,丝毫没有一点慌乱。
“不知师父和各位师兄前来所谓何事?我猜不是想和我切磋剑意的吧。”沈时保持着他无所谓的笑容对着面前的一干人等说着。
“孽障!你还要瞒我到几时!”我被师父突然发出的洪钟般加了明显怒意的声音所吓到,记忆里师父对我们几个嫡传弟子算是十分疼爱,特别是这个三师兄,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和我一般过得得过且过,但是要说剑技和法术却是这个天资聪颖的不像凡人的三师兄最是厉害,我们私下里都知道要说师父最疼的定是我这三师兄。但今日师父竟然用如此语气对三师兄说话,弟子们看来大多并不知师父召集他们所谓何事所以大多神色各异。
“孽障……”沈时嘴里喃喃念出这个词,反反复复的碾轧,这种表情仿佛就像是等了一年压岁钱的孩子却在除夕夜被告之今年没有没有这东西了。我隐约可以感觉这个时候的沈时应该很悲伤的,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哈哈哈哈……师父,你我相识多年我早已把你当做父亲般相待,如今你竟唤我妖孽。也罢也罢,世人不容我欺我弃我伤我,看来蜀山也不是我良地。”春日里的风夹杂着山里的寒意向他吹去,漆黑的发被吹散的漫天飞舞,眼眸闪烁熠熠生辉,略微萧索的影子被头顶圆月拉的老长老长。
“孽障还不现出原形,念在你我师徒一场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师父身形微微一抖,旋即又立马挺直了背脊严厉的说出了这话。
似是遇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沈时突然就一个人哈哈大笑,我从未听过他笑得这么开怀与疯狂,往日里他的笑虽然一直挂在脸上可是我知道这只是他自带的面具,他的笑总是带着那么一点的戏谑与讽刺,而今日的这笑声更是可怖。黑气慢慢的开始自沈时身上弥漫,我的身体竟然开始不由自主的跟着颤抖,手中的紫电焦急想从鞘中飞出却被我死死按住,我之前只记得怨气深重的鬼魂才会散发黑气,可是今日仔细一瞧却发现这黑气实在太不寻常了,不寻常的有点熟悉……熟悉……怎么会熟悉呢?
“既然师父要看徒儿的原形,那徒儿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时的声音开始缥缈,模模糊糊中我竟然感觉这声音就是从我的身后发出的,就像往日他喜欢趴在我的肩上说话的那样,耳根痒痒的麻麻的。
我伸直脖子努力从那团黑气的源头里瞅,但是越到中心这黑色越来越浓厚。不多会黑气慢慢散去,中间站的男子的身影从黑色中透了出来。男子的衣服已经不是之前那略带狼狈的破衣,墨黑的紫金缎锦妥帖的修着他的身子,原先有些瘦弱的身形也变得更加健壮了些,头顶的散发完好的束于头顶,金色小冠为那张妖媚的脸添了一份威武的气概。这脸还是沈时的脸,这脸却又不是我师兄的脸,师兄的脸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这张脸却没有丝毫表情,万物悲喜于己何干?远远望去似乎看见男子的眉间开出一颗红豆般的物体,细看却能发现那是一朵桃花。
这不再是我的三师兄了,这不再是蜀山的沈时了。看到那个男子我就知道我必须接受这个新的事实了。
“你是鬼王!来我蜀山何干?”师父惊呼一声,向后摆摆手示意弟子们退后防备。
男子一步一步走出黑气,每走一步所在的范围内都被黑气笼罩,花草皆死,鸟木而亡。我知道了,这鬼气与我身上散发的鬼气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的鬼气早就快淡尽而他的鬼气却是源源不断的。怕是因为什么原因这鬼气压不住了才会漏出让师父发现了踪影。
“我也想问问清群那个老货,究竟为什么据了我给我下禁制了。我本想安安静静找到解禁制的宝物,却不料翻遍蜀山都不见这东西,只得麻烦我一遍一遍下人界了。”男子的脸终于展现了一丝的表情,怨恨,杀戮,讽刺,凶狠凝结在这张绝世的容颜上,肃杀的气息布满了殿门。
“师父?怎么会是师父……”微雨仙人有点不可思议。
“这蜀山我看也罢,我无意多留。今日念在往昔一场情谊我便不开杀戒。”丢下一干被这一连串消息震惊的弟子们和面色沉重的微雨仙人,沈时飞身欲去。突然,仿佛感应到这么,他冲着我在的山头的方向说了一句话:“小安平,你逃不出我掌心的。”
青云师兄站在师父的背后询问是否要追上沈时缉拿回蜀山,却被师父给制止。
“这鬼王本是由这世间最恶毒的怨气凝化而成,百年前被地藏王压在炼狱底层。便是你的师祖在世都不一定能打的过,你是捉不住他的。随他去吧,随他去吧。”师父长长叹了一口气,解散了一干弟子后御剑飞了回正殿。
我也失了神般回到了如意殿,殿门不知何时大开,阴风从门洞里阵阵吹来,身体自动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威胁,把手按在了紫电上。神经高度紧张,我慢慢磨到了殿内。猛地从黑暗处窜出一个巨物,也来不及看是什么东西劈剑就要砍上去,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却发现窜出来的巨物竟然是谛听,急急收回剑锋滑向旁边,亏得那二十年的修为让我剑术提升不少没酿成大错。谛听见是我来,蹭到我的脚边,用眼神示意我殿内深处的危险。走到房间内,却发现房内并没有任何鬼物,唯有桌子上静静放着一个盒子,小心的打开盒子,只见锦盒里躺着一个瓶子,打开异香扑鼻而来。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三年前我准备敲的竹杠——那瓶罗刹香水。想起沈时临走前的那句话,我心情很是复杂,坐在椅子上竟一夜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