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准备各自回家。周木鱼关了电视,苏小北伸出一只手拉我也伸出一只手拉陈悦。方洛南跟在我们身后出了阁楼,在外面的小路上,方洛南笑了。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一些歪门说法,她说“苏小北你可真贪心,拉我们若生还不够?还要拉小悦。”
苏小北瞬间红了脸。他拉我们纯粹是好意,可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方洛南话里的意思,只知道苏小北很快放开陈悦的手,拉着我就跑了起来。正好赶上次日是周日,回到家以后我过了十一点才睡。在没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李晓很少十点之后回家,可那一天十一点了她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见苏小北累得早睡熟了,就打着手电筒出去找她。乡下七点过后就已黑灯瞎火,十一点大部分人家都睡了,只有几户还大开着门在门口聊天。夜里有些冷,我忘了穿外套出来,被冻得直哆嗦,手电筒微弱的光投在地上也随着我的哆嗦而一晃一晃的。最后我在巷子的尽头找到李晓。她穿着白色的衣裙,站得很直,她手里拿着一把钱,好像都是十块的,看着有两百左右。李晓祈其实长得很漂亮,尤其是她的头发又直又黑。我不知道她的钱是哪里来的,我竟后知后觉才看见沈萧何站在她对面。
雪白的衣服,修长的身影线条柔韧的侧脸,竟使天上的星星都格格不入起来。
李晓要把钱给他,他只是轻蔑的笑着没有接。我离他不远,就只是隔着十几步那样的距离,我看见他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雾。
他在生气。
生气李晓给他钱。许是我动静有些大,沈萧何转过头来。一如第一次遇见他从树上下来潇洒走掉一样,这一次他也同样只看了我一眼就要走。李晓连忙要去拉他,却被他一个闪身弄倒。
我忽然有些生气,便不管不顾的当他经过我身旁时甩了他一巴掌。那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打人。他显然被我打蒙了,捂着脸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你疯了吗?”
他说。
我想我应该是疯了,因为下一秒我就拉着李晓用尽我全身的力气跑回家里。我帮了李晓,可是我没想到李晓很不高兴,因为我打了沈萧何。那一夜我是和李晓闹着矛盾入睡的。第二天应是想通了,李晓又跟我有说有笑。到了学校就大方的请同学们吃东西。她又去见了沈萧何,便是她又一次去见他,我才知道那个时候比我们晚一个月报名的人就是沈萧何。
也许是因为某一个人的介入使得另一个人变得道听途说。自从打了沈萧何一巴掌后,我仿佛天天可以碰见他。有时在操场,有时在小店里,有时在祈水的街头巷尾。以及关于沈萧何的,我也了解了大半。说是刚开始的时候成绩很好,虽然不至于乖巧听话但也沉沉默默的不惹出事端来。到二年级的时候却变了。成绩一落千丈,满口脏话,经常逃课出去。
这样的一个人却长得那般好看,当真是造物主瞎了眼。
这一天放学苏小北要搞卫生,周木鱼和方洛南有事,陈悦也被老师派去清扫操场了。我只能一个人回去。从来都是成群结队的,忽然一个人走怪有点奇怪的。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回家的路上开了一家小报亭,有卖各种各样的报刊和漫画,我也成了报亭的常客。前几天买的一本漫画看完了,正打算去看看有没有值得买的,结果半路被沈萧何堵住了,他带着几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挡在我面前,叫我李若生。我想上一次我打了他他必定是来报仇的,但是他带上两个帮手对付我一个,实在太小人。
“想干嘛?”
小孩子间的敌意总是展现得淋漓尽致,我讨厌沈萧何,所以连对他说话的语气也僵硬许多,沈萧何说我幼稚又实在不可爱。
他说只有三岁的小傻逼才会那样。
“不干嘛呀,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他眯起眼睛笑的时候太好看,以至于到后来的后来我都忍不住去回忆。天知道那时的我有多紧张。试问一个名声那么坏的人,而且看样子是来找茬的,不怕就怪了。之后沈萧何确实没有把我怎么样,他只是轻而易举拿走我看完的漫画便嚣张的走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书比命还重要。沈萧何应当是无意的,他只是想给我一点教训,不知道我会跟着他走。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去,他去了一家用卖零食做掩耳的游戏店,一连打了两个钟的游戏才又离开。若我那一次不跟着他也许就不会看见瘸子沈的残暴以及他的骄傲与隐忍。
我不敢相信那时候眼前发生的一切。瘸子沈喝醉了,拿着手中的拐杖一下一下打在沈萧何身上。那拐杖太重,打在皮肉上发出极大的声响。瘸子沈布满血丝的眼近乎恶毒的看着他,边打边骂,连杂种这些话都说了出来。而他自始至终都是高昂着头,一脸的平淡无奇。
那得多疼,我不敢想象,可他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说。后来瘸子沈打得累了整个人都倒到他身上。而他也顺道看见了我。我想大抵是被看见了丑事,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他如受伤的小狮子一样瞪了我一眼。我没有拿回我的漫画,回去时却又摊上麻烦的事儿。
苏小北的妈妈又来了。跟爷爷奶奶在大厅里喝茶聊天,相对于她的轻松自在,李晓的妈妈显得局促不安很多。十一岁的我自然看出发生了事情。
“姑姑。”
我礼貌的喊了苏小北的妈妈一声,她只点了点头。事实上,我这一色姑姑叫得不够自然,我还没有办法像是叫李远山那样去叫她。好在她不是拘小节的人。房间的门被打开,苏小北和李晓站了出来。爷爷奶奶似乎是累了,起身回房休息。苏小北的妈妈直直看着我,倾尽她所认的所有的温柔,她问我“若生,是你拿你妈妈的钱吗?一共一百八十块?都是十块钱的。”那个时候听说各个城市的房产价都不高,十几二十万的就可以买到一套不错的房子,大米也不贵,也还有一种叫做麦芽糖的东西存在。巨红明星组合she出了一首极为好听的歌曲《怎么办》,花样少男少女里面的左以泉几乎是所有人的梦中情人。十块钱对于我们孩子来说,那是天大的财富。可是她怎么会这样问我?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没拿,我甚至都没有找过李晓妈妈或李远山要过钱。我想起这两天李晓的大吃大喝,想起她拿着钱站在沈萧何面前。李晓的妈妈见苏小北的妈妈问得唐突了,赶紧把我和苏小北李晓推进房间里,边说她自己糊涂,钱没丢。看,她多么善良。
“若生对不起。”
李晓向我认错了。哭着说求我替她承担那个错误。她没有在苏小北他妈妈问我时站出来或者向所有姐妹一样拉我的袖子说姐姐帮我。
她只是放任着我被苏小北的妈妈那样盯着。可是我却没有怪她,我只是在赌气,气她不和我商量。后来那件事情没有传到李远山的耳朵里,我不知道在李晓妈妈心里是不是就觉得是我,反正之后就不了了之了,再没人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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