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并肩出了校门,打了的士,伍永道,“去沙面五街。”
“又搞什么?神神秘秘。”程佑宁握起他的手,俩人默契地十指交叉相握。
伍永斜睨了他一眼,“去了就知道了。”
程佑宁当下不语,默默看窗外流光忽过,突然闪现朝歌木然呆立的样子,而他的手指正划在他的嘴唇上,他自嘲地笑了,那个小家伙……确实有些意思。
“刚才那男孩,是你的新宠?”伍永笑。
“学生!乱扯什么。”程佑宁正色道。
“你不要我要了啊。”伍永打趣,“难得遇到这么纯良的孩子。”
“你少打他主意!”
“哟,还护上了”,伍永懒骨头似地依在他身上,“我偏要打一打“,眨眨眼睛装天真,“你不知我胃口好?”
程佑宁看了眼前座的司机,广州不愧是国际化都市,文明开放程度接近香港了,司机安静地驾车,神色无丝毫异色。
“好心你给祖国留点花朵,何况那还是花蕾,别糟蹋了,”又伸手去捏他的脸,“你糟蹋我还不够啊?”程佑宁佯怒,“还有那酒吧的张三,你们电台的李四,还有昨晚那刘五……你到底有多饥。渴啊”。
伍永得意洋洋,握紧他的手,“你不是感激我摘了你这朵花儿么?”
程佑宁作势掐他脖子,“你这朵残花,我这棵树给你砍了好不好?”
“幸亏我给你砍了,不然你怎么发这么多新枝新杈啊?哪来你的三春过后的新春啊?你装什么纯洁啊。”
“得,都一样,少装羊,都他妈的大尾巴狼。”程佑宁说,“你他妈的还是头狼,可偏长得一副清高的样子。”
“就算都是狼,我还是条斯文的狼,你就整一个恶狼。”伍永龇牙。
“十几年了,真是时光飞逝啊。”程佑宁感叹。
“刹那芳华,我们只剩下臭皮囊了。”伍永黯然。
“你就使劲作吧,下车了。”程佑宁给了车资下了车,伍永也跟着下来,仍然是副懒散的样子。
道路两旁都是富有异国情调的西式建筑,道旁植有百年古树,路灯透过繁密的枝叶撒在路上,行人很少,平添了份神秘而浪漫的气氛,伍永领着走了一小段路,在一幢围墙均外墙都是红砖的小洋楼前停下,大门紧闭,门面无任何标识,可见是私家宅院,这里有幢宅子的人,不仅仅是富贵可以解释的了。
迎着程佑宁狐疑的目光,伍永难得地露出尴尬的笑容,“不就是万平的宅子嘛,平时他也没住这里,只是有时来玩,来过几次,颇有点意思。”
程佑宁没想到万平是这样有底蕴的人,所以对于伍永和他纠缠日久不禁有些担心。
伍永伸手叩门。
果然如程佑宁想像般,有位门房大叔来应门,认得伍永,也不说话,示意他们进去,复又把门关上,把一切尘嚣都隔在了门外。
院子不大,屋前有棵高大的凤凰树,枝叶扶疏,里边的外墙仍然是红砖,看得出是百年前的结构,可见主人尽力地保持了原有的面貌,大厅门微闭,光影盈盈,有笑语透出,俩人上前推门,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里边灯光幽暗,从屋顶一直垂下来的层层叠叠的水晶灯并没有开,只是四角的欧式铁艺壁灯开了,光线柔和昏暗,有时光倒流的错觉,令人恍若在百年前的租界,红砖的墙面,中央的茶几与四围的沙发都是欧式风格,厚重而华丽,褚红色的牛皮沙发泛着柔和的光泽,是使用良久又保养得法的光泽,大约有二十多个人围坐着,见人进来就有花瓣彩纸碎“呯”一声撒落,飘落在他们俩人的头上衣服上,伍永笑,“怎么搞得结婚进场一样?”也不生份,左右打着招呼,笑吟吟地携了程佑宁的手进去。
客厅里靠右一列是类似酒店的长条桌子,铺有白色桌面,边缘绣有简黄色洁云朵图案,桌子上摆满各色食品,靠左一列是各种饮品及酒类,左右均有一位年轻系白色围裙的侍女,中间有一大茶几,零散摆放着水果,周围围坐着好些年轻人,男男女女放松随意地聊天喝酒,见到伍永有好几个站起来,其中有位约三十多的儒雅男人说,“你这家伙怎么半夜才来?没别的,自罚三杯。”
不用说,这便是主人万平了,这种气定神闲锐意尽敛的气度,不是在谁身上都可以看见的,程佑宁不禁有些羡慕起来。
立马有人倒了酒过来,伍永接下。
“来者陪一杯。”有人起哄。
程佑宁也接下酒。
俩人相视饮下,伍永一气把三杯喝完,“万哥,这是程佑宁。”又对程佑宁说,“你知道的,他就是万平。”
俩人握手,齐道“久仰久仰”,都从伍永口中听到过对方多次,只是无缘得见而已,对饮了一杯,才各自坐下。
原来是万平的朋友小华明天结婚,今天是最后的单身派对,借万平的宅院聚一聚,而且特别要求来宾只能一对来,不能单身,才符合结束单身这个主题。
现在他们正玩到击鼓传花环节,一朵红色绢花来传递,鼓声停下,花在谁手中,则需要选择场中一个嘴对嘴喂酒或者喂食品,吃的可以任选,嘴对嘴则是必须的,程佑宁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要携伴而来,当下也不怵,笑笑坐定。
小华作为结束单身的主角,新娘子自然是不在的,估计带的是前女友,看来也是玩得开的人,大家都神色自然,并没有人觉得这玩笑尴尬。
因为他是主角,第一圈当绢花传到小华手中时,击鼓的人就立马停了鼓声,小华也不推拒,拿起酒杯含了口酒就捧着左侧的男生的脸喂了起来,那男生揽着他的腰,笑着饮下,毫不扭捏,众人吆喝着喝彩鼓掌。
伍永笑,“怕了么?”
程佑宁笑,却看见万平不经意的眼光扫过,当下苦笑,当了这么多年的假想敌,可别给当成真的了,这两肋插刀,可不是谁都插得起的。
正胡思乱想着,鼓声却停了,大红的绢花正在自己手上,众人吆喝,“喂喂喂”,有人“咚咚”地敲着桌子,程佑宁也不含糊,拿起面前的杯子就喝了一大口,也不管左边是谁,左手揽起,右手扶着后脑勺就低头喂了过去,对方也很合作地张嘴喝了,程佑宁礼貌地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酒,他的脸倒是后知后觉地红了。
那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眉目端正,看起来不大,倒与朝歌有三分相像,不知道是谁带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惹恼了谁,不过程佑宁也不是第一天出来玩,何尝不知道越没关系越可以尽情折腾的道理么,当下又对那男孩笑笑,右边的伍永心下释然,对面的万平脸色稍霁。
游戏继续,大家玩得愈加疯狂,夜已深,酒半醉,本就是意识放松之时,何况灯光幽暗,各人尽是放松恣意,没想到左手的男孩得了绢花之时也还于程佑宁,抓着他手忙脚乱地要喂他吃蛋糕,程佑宁觉得好玩,不客气地反客为主,吃了蛋糕还顺便舌头挦了遍他的嘴唇,得意的笑了,那男孩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只好又脸红了一回。
万平一反平时游戏态度,专攻伍永,喂了葡萄喂红酒喂了洋酒喂布丁,俩人都眼睛血红兔子似的,不知搞些什么把戏。
伍永更是过分,按着程佑宁喂了红酒喂洋酒喂了果汁喂老酒,搞得他一肚子的酒,在腹内四处乱窜,热气腾腾,迫不得已只好又按着左边男孩喂了一通,真是乱。
及至散场,已经是凌晨四点多,程佑宁怎么也知道不能和伍永一同离开,于是挟持了左边的男孩不管不顾地出门,估计这是也人临时抱佛脚拉来凑数的,倒没有人上来牵扯,俩醉意朦胧的人就一起上了的士,程佑宁只管自己别炮灰了,很没义气地不管伍永哪里去了,别人的纠葛,尽管是好友,也没办法参与。
回到学院,付了车资,跌跌撞撞地下了车,程佑宁才发觉自己仍然揽着那男孩的肩,操,还不知道名字的人就领了回来,他不是没有和陌生人玩过,可那是在外面,怎么颠龙倒凤都行,可怎么也不至于领回学院来。
不禁有三分懊恼,那男孩已经醉得软塌塌地依着自己,于情于理不能扔一边,只好继续揽着回家去。
走到凤凰树下时,阴影里有人在抽烟,学院几千学生,什么奇葩都有,程佑宁并没有在意。
“老师?”朝歌从树下走了出来,失声叫了声,眼里似乎有盈盈泪水。
吴朝歌听了几个小时程佑宁的私课,又被他在脸上画画般比划了半天,心旌动荡,又见与伍永关系暧。昧并肩而去,从没恋爱过的可怜的朝歌在床上辗转反侧,黑暗中睁大眼睛在分析自己的情感,又在分析程佑宁似是有情却无情的点点细节,无法释怀,偷偷地拿了罗老大的烟就下楼来,已经在校园里幽灵般了荡了半宿,怀惴万分之一的希冀碰上程佑宁,没想到真的碰见了,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自己纠结半晚,别人在外面笙歌作乐,怀抱男人,醉醺醺地回来。
不知几讽刺。
看到朝歌眼含泪水,程佑宁又怎么会不了解,下意识想解释,可又怎么解释,何况,自己本是这样的人,又有何必要解释。
“吴朝歌,快天亮了,回去睡一会吧。”程佑宁放软了语气。
朝歌怔怔地站在那里,木然看着他们。
走了几步,程佑宁回首,“朝歌,我就是个渣人。”
朝歌心下一痛,大颗的眼泪滚落。
程佑宁脚步一滞,还是扶着那男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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