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纶走后,我默默做好针黹,将那件绗了白狐皮里的中单缝完工。又将它摊开在榻上,一点点摘着线头。右眼还是一阵一阵地跳动,这让我更加恐慌,一如在景泰年间那些黑暗冰冷的夜晚,只盼着黑夜能快些过去,新的一天,便能带着一些希望早点到来。可如今的恐慌里却夹杂着一点美好的忧伤,虽然我与皇上并无言两语的过往,但他却是入我心中的第一人——我曾经喜欢过一个晚上的男人。
十六年前,也就是正统十年的夏天,我刚刚十八岁,却已经是后宫里呆了十四年的老人了。由于发育得晚,也是当年冬天,身量刚刚长足。脱了臃肿的棉袄,换了夹衣,才欣喜地发现自己变得身材苗条如弱柳扶风,面容娇艳若粉荷带露,长发乌黑,几可委地。
自然有人告诉了孙后。于是后宣了我,问了籍贯背景,又命人取了我的八字,交给宫里的道士测算,结果道士们算来算去,倒为我算来一场灾星。我又被叫到后面前,后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五十多岁的贴身监金祥。只见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怒斥我说:“你好大的胆,居然敢拿做了假的生辰八字戏弄本宫!”
我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颤着声音答道:“后息怒!我的确是宣德五年正月初一夜出生,万万不敢欺瞒后。”后声音一转,喝道:“你很小就入宫了,难道不会记错?”我低头回想着幼时进宫前爹爹的交待,回禀后:“我四岁入宫,可那时已有记忆。记得我爹爹告诉过我,我是属狗的,正月初一生日,是我娘在敲过正的春鼓后生下的我。”
后脸色一松,自言自语道:“属狗还差不多,一辈服侍人的命。罢了……”她微微颌,做了个让我起来的手势。“你以后就记得你是庚戌年生的,别人问也这样说就是了。”
我懵懵懂懂,完全不能体会后的深意,只是叩头应承。
后转过脸向金祥交待,免了我在司衣堂做针线的差事,把我派在司苑堂,接替刚刚过世的王姑姑,照顾后珍爱的那几大缸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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