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永远记得1996年4月初2这一天。因为这一天,孙志鹏跟着村里的好朋友孙大胜出去打工了。
当打工的浪潮席卷了上河湾村的时候,孙志鹏坚持一个原则,不去。他的父亲孙玉仁年龄虽然还小,尚不需要他照料生活,但一想到要离开兰陵和炕头胖嘟嘟的儿子,就像霜打的茄子,提不起兴趣了。但是眼下,陕北连续两年干旱,没有一点收入。每年,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枣树上,要命的是这两年来,春天播种,夏天生长的时候不下雨,秋天,正是枣树成熟害怕雨水的时候,雨水却连绵不绝,一下就是半个月。那些原本红彤彤的枣子,经过雨水的摧残后,化脓、发霉成为最后的命运。
当看到儿子因缺少奶粉而每次都省来省去的时候,孙志鹏心痛极了。没想到他孙志鹏连儿子的奶粉钱都没有。尽管孙玉仁老汉奉献出了自己的养老钱,但志鹏又怎么能用父亲的钱呢?思虑再三,痛定思痛后,他和兰陵商量,和孙大胜相跟着一块去省城打工。
兰陵至始至终都无法接受孙志鹏出去打工的事实。这意味着在漫长的日子里,她要和儿子相依为命,重要的是她要扛起一个家的重担!反过来这个善良的女人又想,志鹏也是为了这个家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人活受罪吧!
可是,外面的钱难道就真的那么好挣?哎,如今,既然选择了出去,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志鹏走的头一天晚上,兰陵早就准备好了该带的东西,铺盖是他们结婚时,刘香梅缝制的,还一直没舍得用。牙刷、毛巾、换洗的衣服也都收拾的有条不紊。志鹏说:“能不拿的就不拿,省城去了没有啥呀!”但是兰陵不依,她说:“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刚去都不熟悉,还是拿上好。”志鹏拗不过兰陵,只好都拿上。
天色已晚,四月的风是细的,轻轻地撩拨着这个不安分的夜。知了在深深地叫着夏天,院前的枣树上,零落地飘过几点风声。兰陵将头枕在志鹏的臂弯里,志鹏用左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兰陵的脸,深情相拥着。
“志鹏,你去了省城,每个礼拜都要写一封信给家里,这一条记住没?”兰陵已经叮嘱了无数次。
“记住啦,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说着,在兰陵的肚子上捏了一下。兰陵咯咯咯地笑起来。然后附在志鹏耳边,坏坏地说:“还饿着呀?”
“才不,等去了省城,漂亮的女孩齐刷刷的,什么样的都有。”志鹏说着,故意吊兰陵胃口。
“你敢!不,志鹏,你现在发誓,去了省城,绝不碰别的女人!”兰陵认真起来。
“有必要吗?”
“太有了。你发不发?发不发?”说着就将她纤细白皙的手按住他的脖子,直到志鹏举手投降。
“发还不行吗?我,孙志鹏,去省城后,如果对哪个女人动心思就天。。”还没说完,兰陵就堵住志鹏的嘴,不让他发誓了。
“别发了。”兰陵忽然就哭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哭了。
他用手捋了捋她的头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傻瓜,哭啥呢?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过年的时候,我就回来看你和咱宝贝。”
“志鹏,非去不可吗?咱不去了好不好?”兰陵哭的更伤心了。
“乖,都已经收拾好了,再说,不去的话,咱家里四个人吃什么呢?”他把自己的脸和兰陵靠在一起。然后继续说:“我走了,你的负担就更重了,要照顾孩子,爸,还有家里的一切。我好像真没用。”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这辈子,你对我好就足够了”
“兰陵,你真好!还记得咱相亲那会吗?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志鹏说的有点伤感。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会多好呀,我们那么快乐。”兰陵伤感地说。
“现在我们也很快乐,又有了孩子,等政策允许了,我们再生一个女孩。”志鹏说。
“嗯呢,志鹏,我也想要一个女孩。”
“以后一定生一个女孩。”志鹏保证似的说。
“志鹏,我们别说话了,早点睡吧,你明天要早点起来坐车呢!”兰陵忽然想起明天的事。
“没事,今晚我不想睡,不想一觉醒来,就要离开你和咱娃。”
“哎,现在的社会,我是糊涂了,好像硬逼着你出去打工。”
“是啊,你看看咱村,年轻人基本都出去了,净剩下一些年龄大的,没办法出去的,就连海生叔也出去了。”志鹏说到这里,有点激动,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是啊,背井离乡,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样搞得家都没了。”兰陵觉得自己眼睛里有水样的东西。
“别太难过了,兰陵,我会尽可能的多回家的。”志鹏也显得很无奈。“兰陵,说不定我赚了钱,也可以接你和孩子去城里住呢!”志鹏继续说着。
“真美,想的真美!”她不禁笑起来,好像这一切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怎么可能呢?她兰陵就是属于这片土地的,属于上河湾村,属于孙志鹏的,未来还很遥远,属于他们的未来,又会是怎样呢?
夜越来越深,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此刻,她依偎在他怀里,明天,他就要远走他乡,离开她,离开孩子和这个村子。她有点心疼他,但是又不能扭转。一个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她现在就是这样,五味杂陈。
“陵,别胡思乱想了,咱睡觉吧!”说着,他将她抱的更紧了,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睡觉?没那么容易!”她坏坏地说着,然后,将手偷偷地摸到他的小腹,慢慢顺着往下游走。
“喂,你干嘛,还要啊?”
她只是吃吃地笑,手却继续游走着。
“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没说完,就翻身上马了。
夜是一块遮羞布,在一片迷幻中,你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