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祁庸回过神有些急促地在人群里找着自己母亲,视线扫过一个又一个脸上带着惊魂未定、举手投足慌里慌张的人,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心里既失望又说不上的急乱。
她去了哪里。
赶来看热闹的人像闻到腥骚味的苍蝇围过来,耿祁庸喊了两句都被淹没在惊叫聒噪里,踮起脚尖拉长脖子往外张望,眼神锁在人潮的最后面,他的母亲手脚僵硬,背对着自己正在逆着人流走朝外走。
耿祁庸拔腿跑上前拨开人,他身上没有痊愈的脓包被挤压的生疼,好不容易从拥拥簇簇的人群里杀出一条通道,慌不择路地跳进小巷子里。
耳边的嘈嘈声听不真切,像一台上了年岁的收音机断断续续,仅有的声音如同朝涨夕落的潮水退却逐渐变小乃至不见半缕,巷子里眨眼间就寂静无声。
耿祁庸拍衣服的动作一顿旋身回望,身后的巷子如同拉长的皮筋长远的一眼望不见尽头,像隧道,长长的,黝黑不见光亮。
又撞鬼了。
耿祁庸很烦躁,非常烦躁。
过去他的能力仅限于能看见停留在世间徘徊的魂,能看见,却鲜少有交集。不像现在,不间断地被找茬。
是谁说这种时候要慌不择路地逃跑来着?
耿祁庸怒极反笑,很快咬着下唇忍住,鼻尖嗅到背后有恶臭的味道在死寂无风的巷子里慢慢扩散着。
“我什么都没有做,素日和你无冤无仇,你又找我干什么。”
他心里断定又是那个水鬼,试探出声询问。
面前汇聚出一团雾气,在耿祁庸面前上上下下地飘忽不定,然后一双手拨开雾气露出一个小孩儿的脸,脸庞肥大肿胀,眼珠浑浊。
“......定魂珠。”
“我没有。”
耿祁庸回答的毫不犹豫,现在跟过去迥然不同的根源就是自己误吞食的那颗珠子,耿祁庸恨不得时光倒流到捡到定魂珠之前,他一定会把定魂珠扔得贼远。
“呵,”小孩儿笑了一声,黏腻腻的眼神从耿祁庸的脸上一路往下,对着耿祁庸的小腹露出垂涎的表情。
“他说谎!”
“他说谎!”
“他说谎!”
小孩儿的额头上刺破皮肤生长出一张脸,小小的脸孔五官俱在,紧接着在脸颊、下颌同样长出两张脸。
“大姐姐,快杀了他,定魂珠在他身上。”额头上的脸说。
“三妹妹别急,他走不了。”下颌上的脸说。
脸颊上的那张脸没有说话,可她刺骨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正在估摸着要怎样将耿祁庸剖腹抽骨,冰冷的,毫不掩饰的贪婪。
耿祁庸想他消失不见了男旦发现后一定会想法设法追着过来救他的,那他必须想辙尽量拖延时间,否则他真的毫不怀疑会被人剖腹取珠。
耿祁庸问:“你们是柳家因为风水局而牺牲的女儿吗?”
小孩儿和那三张脸孔同时愤懑地扭曲脸,“柳家,呵呵,柳家!他们都该死,等拿了定魂珠我就更加厉害啦,我会感谢你的,你瞧,我们死的这么惨,为什么不报仇呢,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呢。”
小孩儿期待地看着耿祁庸:“你会帮我的是吗,我不想死,我想去投胎。”
下颌脸说:“大姐姐,你别被骗了,像我们这样的魂是没办法投胎的!”
小孩儿眼眶里蓄着泪,“我不想这样,水里好冷,我想妈妈。”
耿祁庸又问:“那天那个水人是你吗,也是你害我一身的脓包?”
“你打的我好疼,我很生气。你很痛吗,你痛的话我就不痛了。”
“大姐姐,别说废话了,快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能重新融合了。”下颌脸亟不可待地催促。
“我隔壁那栋楼是因为你们才死的吗,”耿祁庸看见那三张笑脸不耐烦的模样,顿了顿,“我没有招惹过你们却要被你们缠上,好歹让我死的明白。”
“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呢,在等那个妖媚的男人救你么,”小孩儿微笑,“我能先入为主困住你就不怕你找人救命。”
“我只是想要定魂珠。至于其他的人为什么会死啊......”她撑着下巴遐想,“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他们不能死吗,我以前也在想我为什么要死呢,后来想啊想的就明白了,我祖父比我强他想让我死我就死了啊,所以现在我比你们强,我想让你们死你们就必须死,能逗我开心是你们的福气。”
耿祁庸不寒而栗,深刻的意识到她不是像男旦鬼壹之流能够好好沟通的鬼怪,她杀人为乐,没有是非对错的观念。
强者视弱小为蝼蚁。
耿祁庸挖空心思想继续找话题,突然下腹传来连绵不绝的钻骨的疼痛,低头看一双手从背后抱着自己,右手插-进自己的肚子。
很痛,冷汗一下子打湿了衣裳。
耿祁庸不由自主地佝偻着腰背,自己伸出青筋暴起的两只手紧紧抓住那只惨白的鬼手,鬼手的主人在背后惨叫着挣扎着要将手抽走,因为他鲜红的血顺着伤口流出来,途经过的鬼手像是扔进了油锅里滋滋地冒着烟。
哈!耿祁庸居然还能在意识里嘲笑。
真是因为定魂珠而遭遇不幸,也因定魂珠而能争取一丝渺茫的生机。
男旦说过,定魂珠无主的时候自然人人垂涎人人抢夺,可是认了主的定魂珠就不同了,那就是淬了毒的妖刀之刃,除了主人能随意调遣,其余人等谁碰谁死。
当然这样的宝物放在耿祁庸身上真的是暴殄天物,因为他就是个漏气的气球,没有足够的修为利用不来,没有足够的修为保护不来。
那怎么办呢?
那能怎么办。
男旦说,如果被鬼怪缠上了,等不到我去救命的话,那就自救吧。你的血,你的肉,是你最无往不利的兵器。
妖怪想要定魂珠肯定以为定魂珠像内丹一样存在你的身体,剖腹寻找,或者将你生吞活剥不放过任何一点肉末。
这样它们就死定了,唐僧肉不是这么好吃的。
沾到你的血会融化,吞食你的肉会死亡,你只能期盼自己能在它们死后捡起一条命。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感觉那只深入自己腹腔的手因为痛楚而动作,仿佛抓着自己的内脏搅合,他手、脚的力气慢慢消失,耳朵嗡嗡作响。
我得松开手,不然内脏都要被抓烂了。耿祁庸瘫软在地上恍恍惚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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