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清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道过了多久。此时方才发现大殿深处还有一张床,而自己正躺在宽大的两进跋步床上。
手臂随意一横,却搁在另一个凸起物上面,随之一声含笑的闷哼声响起。
闷哼声黯哑软腻,尾音拖得有点不正常的长。
我的手怔了怔,我的人怔了怔,我的心怔了怔。那只随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半天都收不回来。
下一瞬,一个温暖的身体靠过来,自己被搂进一个怀中。皮肤相接,光滑得似上好的绸缎,温暖得似暖玉。
随着那个身子的靠近,只觉五感之间的勾魂摄魄香又浓了,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又上来了。
我那只随意伸出去后又僵在半空的手,五根手指,一根根缓缓向着掌心卷曲,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整只手有点颤抖。
宗周一呼一吸之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出来,在我脖子后面惊起一场场颤栗。
宗周的环抱过来的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缓缓在我上身各处游走,那双手所过之处,只感觉灼热的火焰便燃烧到何处。
“宗周。”此时,我竟然还能如此平静的说话。
“唔,念风醒了?”
男子语音软腻,不再是清亮的声色。声音带着慵懒,似乎整个人正处在迷茫的幻境里。声音中藏着的笑意,又透露出声音主人心情正好。
女子那只捏紧的手动作僵硬地收回来,眼看着就要一拳打在男子的脸上。男子似乎颇为抱怨地挥手一拦,便将女子连带着那只意欲行凶的手一起紧紧抱在怀中。
“念风,不乖。”男子嘟哝着抱怨一句。
我竭尽全力地平复着我翻涌的心绪。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打架,确实有辱斯文。
两人现在身上未着丝缕,而且地点是在宗周宫中的用来休息的床上,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打架,实在是很丢面子。
“宗周,你放开”
“念风,你脖子好,腰杆好,四肢好,胸好背好!这么好的人,我的身体已经爱上了,我的身子不停我使唤,它放不开。”
宗周的身子确实已有了反应。
我却是一阵冷笑,“你的勾魂摄魄香原来是那样用的。”
“念风,你醒来后一点都不乖,还是沉醉时候的你最乖。”
话音落,宗周身子巧妙一翻,便欺身控制住我的身子,一双剥削的嘴唇向着我意欲说话的嘴唇欺压上来,堵住了我欲要开口的话。
不得不说,宗周在男女之事上面很有技巧,比如现在的我,在他的手下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脑袋中那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昏昏沉沉之间,只觉那股勾魂摄魄香和宗周进入两腿之间。
···
再次醒来,宗周已经不见人影。身上那酥到骨髓里面的酥软感已经大部分消散。试着运转了一下功力,感觉能正常运行。但是身上功力还剩多少,却是让我心头一阵茫然。
披衣下床,梳洗一番之后,随步来到院子里面。
月亮刚刚从东方出来,夜幕方才降临不久。
道门中人,修行讲的是洁身自好,行男女之事,对修行多少有损伤。
师父头七未过,自己却在另一个男子的床上躺了四天。
最另人感觉荒唐的是,躺的床不是别人的,是自己一胞双生的胞弟的床。
世上果然没有最讽刺的事情,只有更讽刺的事情。
花园中几株花树上面已有花骨朵,花未开放,谈不上香气袭人,倒是一股股青涩中微微带苦的滋味从那些花树上面传来。
我手掌一挥,并未见什么大的动静,花园中一切照旧。但是就在我挥掌之后,一股死亡黑暗的气息却是怎么也挡不住地弥漫开来。
仔细向那些花树上面看去,只见前一刻还满心欢喜、卯足力量争相开放的花骨朵已经全部枯萎下去,再没有丝毫生气。
满园青涩,不过转瞬之间便已芳华凋零尽,万千花魂散,只剩下树上那再也不能开放的死亡尸体。
美人如花。
如今的我一身狼狈,为了掌控自己不要再万花灿烂中被衬托得更加狼狈,所能做的,不过是找这些力量微弱的花树下手罢了。
“念风。”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话音刚落,自己便被抱进一个怀抱里。
怀抱不甚温暖,但是那两只手却分外有力。
“你的师父是弑魂无极!”
话音刚落,身后抱住我的身子立刻僵直。
宗周,这个秘密终究要捅破。对于你的手段,我想正面回应一次。与你在明面上面交手一回,是我的希望。
“念风,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宗周语调有些艰涩。
“你为了弑魂无极,破我功体。”我依然平静,语调波澜不惊。
身后抱着我的身子再次僵了僵。那双一直紧紧抱着我的双手缓缓松了开去。
回转身来,直盯盯望进宗周眼里。
“很久以前,你就在我的身上下了药。所以那天晚上,在你身上的勾魂摄魄香与蚁痴酒的酒香的混合味道中,我身上被你下的药被惊醒,然后我任你予取予夺。”
宗周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那一丝懊恼转瞬即逝,随即宗周直盯盯回望我道:
“念风,不管你怎么想,我一向都是不择手段的人,为了得到你,我愿意让自己背负这些沉重的罪孽。”
字字坚定,句句绝情。是对自己做法的坚定,是对自己的绝情。
“我师父头七未过。”语调中隐约有着波澜。
宗周前一刻坚定的脸上闪过一片错愕,随即是心疼。
“念风,把一切都交给我来做好不好?我不想看见你背负那么多。就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现在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有义务照顾你,你给我一个机会。”
宗周此时目光真挚,眼眸中星光灿烂,我几乎以为自己在那双眼睛中看见了最纯洁的誓言。
或许我的心有些感动,但是我的眼神确实嘲讽。
“宗周,尘世间有些网网住了我们,便不是我们想逃便逃得了的。世间有太多的恩怨需要自己去了解,旁人的插手,永远是隔靴搔痒。我想,你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宗周,有些尊严,被践踏之后,需要自己拼尽所有的力量去找回那丢失的尊严。有些屈辱,尝得太多之后,需要自己抛却生死去为自己的屈辱找到一个报复的场地。
宗周,这一生我少有欢乐,孤独的行走成了叶无颜最平常的姿态。这一生我多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可是只要我的心是鲜活的,我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可以熬过去的。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那颗心不再像以前那般有力。那颗心在逐渐发冷,我真的觉得很冷,很冷。
宗周,我原以为自己在你的心中是特殊的存在,可是最后结果证明,自己也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
曾经受过的屈辱,我可以靠自己双手去报仇。可是,那些伤过的心,就连自诩一手医术天下一绝的我,对心上的伤口也是无能为力。
可是那些受过的骗,我要怎么编织一个完美的梦境来蒙骗自己才能让自己不去拆穿那些谎言?
宗周,我于你,最终的价值,不过是你通往天下皇权的一个棋子罢了。
情爱让人变得痴傻,你口中的情爱,不过是一条用来束缚我翅膀的绳子。
若有一天你功成名就权倾天下,我便是一颗可以随意被你踢开的垫脚石而已。”
宗周被我眼中的讥诮刺得生痛,被我话语中毫不收敛的锋芒伤到了筋,伤到了骨。那双秀丽的眉目间透露出无言的凄凉。
看着眼前那双坚定的眼眸逐渐从我脸上移了开去,那双似有星光灿烂的眸子逐渐黯淡,夜晚白霜落在宗周两肩上,那双肩膀突然就瘦削苍凉起来。
宗周,也许你对我是真心的,但是你利用我是不争的事实,你伤害我是不争的事实。
宗周一双手狠狠掐进自己的掌心里,用力过度之下,似有隐隐血迹蜿蜒在那双玉白凝霜的手掌上面。
看见那双手,我的手不自觉动了动。一动之下,一阵疼痛从手心处传来。尝试着把捏得僵硬的手指放松,却摸到了一手的温热滑腻。
宗周转身离开。脚步似沉重,似狠绝。
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我抬起双手。掌心处两滩鲜血灿烂绽放,不知主人心头的痛意。
苦笑一声,刚刚那些话语,何止是伤了那个一身紫衣,面庞艳丽的人?
隐藏好自己的气息,紧紧吊着宗周的行迹,一路跟随着他向着阑城外走去。
就我说了那番话之后,宗周若是还对我有那么一点子的怜惜,有那么一点子的真诚,那么他必然会去找弑魂无极。
那些话将我心底最深沉的痛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宗周的眼前,那些话中蕴含的疼痛,带着鲜血淋淋毫无顾忌地铺陈到宗周眼前。
如果宗周心里还有我这个胞姐的位置,那些话便会似一根刺狠狠扎进宗周的心底那些话便会似一群狼一样将宗周逼到悬崖边上,将宗周逼到疯狂的境地。
疯狂后的宗周,最有可能做的事,便是去找弑魂无极。
若以前宗周与弑魂无极做的那些事情,有一半以上不是出自宗周的心甘情愿,那么宗周极有可能找到罪魁祸首来发泄他的怒气与悲伤。
刚刚那些话,是我的真心倾诉,也是我利用宗周找到弑魂无极的手段。
叶无颜的眼中,手段只是一个中性词。可若是在那两个字的基础上再加上两个字,便成了叶无颜最痛恨的事情——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