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烈都不知道,程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精力,每天早上按时起床上班,下班后居然还能拉着许烈四处逛街购物,看电影,有时候程佳为了吃顿美食,竟然拽着许烈转几道公交车,休息的时候还非要许烈陪着去逛公园,有一次正好赶上五一,程佳加了个什么驴友团,约着一起去蹬山,许烈也去了,一群跟程佳年纪差不多的年青人,精力旺盛,活力四射,别看背着个大背包,那蹬起山如履平地,许烈刚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大家,但越走速度越慢,越走速度越慢,他腰酸背痛,双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感觉重如泰山,许烈看看跑在自己前面,跟大家聊的热火朝天,都几乎忘了还有他许烈这号人的程佳,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喂,许烈,你——快——点——啊”程佳扬着手朝他招呼,一脸青春洋溢的笑,像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
“他是你叔叔吧,下次咱们年轻人的活动就别带老年人参加了,影响计划”是群里的群主,带着玩笑口吻说。
程佳脸上的笑变的很不好看,她有些尴尬的哦了一声。
然后她看着大家都走了,只有她站在原地等着许烈。
她看到许烈弯着腰,两只手扶在膝盖上,看着头顶的烈日,很疲惫很憔悴,程佳在那一刻,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刺痛了。她朝着许烈跑过去,许烈抹一把她脸上的汗,笑着说“我爬不动了,你跟大家一块去玩,我一会自己下山。”程佳挽着许烈的胳膊,把脸一扬,嘻嘻笑着,一脸天真的样子,说“我累了,我陪你下山”
程佳最近不舒服,早上起床老是恶心呕吐,许烈正陪她在医院里等着做检查。电话响了,许烈接起来时还一脸温柔的笑,可是不知电话那头跟他说了些什么,许烈的脸色变的很难看,猛的从休息椅上跳了起来,就听他说“我马上回公司,让大家先别乱——”许烈挂了电话,心急如焚,正好做完检查的程佳拿着报告走过来,许烈急匆匆的上前,也没等程佳开口,就道“我公司出了点事,我得马上回去,你自己打车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交待完也不等程佳应一声,就火急火燎的走了。程佳愣在原地,她脸上喜悦的笑像怒放的玫瑰般一下子凋落了,她看着许烈急匆匆的背影,再看看手里没来的及让许烈看到的检查报告,她的心陷入了一片混沌。。。
而此时许烈心乱如麻,他一遍遍拔着欧阳曼曼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依旧是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许烈回到广州,是下午四点,一出机场就看到公司的采购总监和财务总监等在机场门口,他们看上去焦急万分,手足无措。
许烈迎上前,一脸黑线,开门见山的问“怎么回事?”
“是欧阳总经理,说找到个新供货商,原料都是上等,价格却比咱们原供货商的价格便宜五分之一,我于是就跟欧阳总经理一起去考察了一下,当时看到他们的工厂,员工,设备,确实是家大公司,所以这次采购原料就,就跟这个新供货商签了合同,没想到,这是家骗子公司。。。”采购总监哭丧着张脸,连死的心都有了,“原料采购,合同上不都写明先付百分之三十的货款吗?收到货后验收合格再付剩下的货款”许烈气急败坏的说。“是,可当时欧阳总经理说这个供货商是她的老朋友,不会有问题的,让我们把全额都付了,欧阳总经理还说,有什么事她担着,谁知。。。”财务总监也无可奈何的摊着双手,说“谁知欧阳总经理,突然就跟人间蒸发似的”
许烈已经随着两人上车,他又拔了一次欧阳曼曼的电话,还是关机,许烈脑袋嗡的一下,感觉天眩地转,他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声音,欧阳曼曼害了他。许烈真没想到,他一直以为这个世上最不会出卖他,最不会背叛他的人,居然会在背后捅他一刀,而且还是致命的。他的心像火同暴发般怒不可遏,他想欧阳曼曼,枉我许烈对你如此信任。
许烈看着采购经理递过来的采购合同,上面欧阳曼曼四个字像一道利箭刺着许烈的眼睛,他发怒的将合同撕了个粉碎,然后问财务“账上还有多少钱,马上跟原来的供货商签采购合同,生产线不能断。”财务总监看看许烈,面露难色,小声的道“账上现在只有几笔还未到期的支票”“怎么会这样?钱呢?”财务总监把近半年来的账目报表给许烈过目,上面光欧阳曼曼签字转账给成远公司的广告费用高达几千万,许烈记得南宫飞曾提醒他,“你们公司有聂成远的眼线”许烈也让公司监控室的人员查了那天和聂成远一起的员工,看到是欧阳曼曼时,许烈根本没当回事,那时许烈还很自信的相信,这世上谁都会出卖他,背叛他,只有欧阳曼曼不会,因为欧阳曼曼爱他。此时许烈一下子摊在椅子上,原来欧阳曼曼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对他有贰心了。“公司的规定,凡五万以上转账汇款没有董事长亲笔签名是不预办理的,但您跟我们说过欧阳总经理除外”是的,许烈确实这样对财务说过,甚至对别的部门也说过,凡是有董事长亲笔签名的,欧阳曼曼可以代签,跟他自己签的一样有效。他是多么信任她,才会把自己的公司托付给她,可是——
“你们都出去吧”许烈挥着手,浑身像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般,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财务总监和采购总监相互看一眼,无可奈何的退下。许烈颓然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他记得欧阳曼曼曾说过“许烈,你以后恐怕再也遇不到一个像我这样爱你的女人了”。这一夜,许烈无眠。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许烈还就资金的问题四处找朋友找银行借钱,那边公司的产品又出事了。
先是上海那边,消费者反映念佳人冰雪醒肤系列过敏严重,接着是杭州,苏州,北京,再后来凡是有售念佳人冰雪醒肤系列的城市都开始反映消费者用完后过敏,再后来越演越烈,由过敏升级到了毁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对着媒体哭诉,自己在用了念佳人冰雪醒肤系列的产品后,面部先是小范围的长豆豆,她并没再意,可后来豆豆不仅不消,反而出现的更多,而且还伴着奇痒,再后来豆豆就变成脓胞,等到医院检查时,年轻姑娘的脸已经面目全非——此消息一经播出,一夜之间,许氏集团的投诉电话都要打暴了,经销商代理商各大商场都要求退货,消费者也不依不饶,告上了打假热线,于是工商部门,质量监督局,消费者权益保证中心,新闻媒体,报纸杂志,全都一窝蜂的过来调查,取证,报道,求解释,求真相,一时之间,许氏集团被推向风口浪尖。。。
许烈每天都要在一大堆记者的围追堵截下,惶惶不可终日。
公司的化妆品成堆的积压在库里,卖不出去,而各大经销商代理商各大商场要求退货赔偿的呼声却此起彼伏,再加上社会舆论的声讨,最后连公安部门都开始介入调查。先是冻结了许烈名下的所有账户,而后是查封了许烈名下的所有产业,后来勒令许氏集团歇业整改。许烈在一夜之间似乎就感觉自己老了二十岁。
这些外界的打压,或者许烈还可以对付,他相信事情总有调查清楚的一天,他许烈做生意一不投机取巧,二不坑蒙拐骗,所以这次化妆品毁容事件,他始终相信是同行恶意载脏,他始终相信找到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事情会水落石出,可是没等外面风平浪静,公司内部的人员开始自乱阵脚。
先是技术部,集体辞职,接着是业务部,再后来是行政内勤人力资源,再后来财务部,采购部,审计部,协管部。。。公司的员工跟疯了般,在许氏大厦楼前集结呐喊示威,向许烈讨要拖欠的工资,还声称如果许烈不付他们辛苦的血汗钱,就要向当地劳动保障监察机构提起投诉举报,许烈站在一众员工面前,低三下四的保障,他许烈决不会拖欠大家工资,只是现在公司在非常时刻,他希望大家能理解能宽限他几日,他保证一筹到钱马上给大家发工资。最后大家给他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还不能把工资发给大家,那就别怪大家不讲情面。这才一拥而散。
许烈一个人,走在平日里热闹的大厦里,此时冷冷清清,空无一人,他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这空洞的大厦里发出的叹息声。许烈从没感觉到像现在这般无助,从没觉得一个人如此狼狈。大片大片的黑暗向他涌来,他像是陷进一片沼泽里,越挣扎就陷的越深。。。
程佳的电话打来时,许烈正缩在一个角落里,他看着手机上跳动的程佳的名字,却没有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接,没有原因的,没有理由的,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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