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手中的纸包被她紧紧的攥住,变了形状,像是什么厌恶的东西,恨不得用手摧毁了它才好。
心底是纠结,不安。诸般情绪在蔓延滋生,漫上了她的脑海,连她因见到伊珀的那份高兴也迅速的冲淡,剩下的,只有失落,这份失落,来的没有道理,然而她心中总是空落落的,高兴不起来。
她一步一步的走着,两旁的街道已经燃上了大红的灯笼,蜿蜒见不到头,她重重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在傍晚的灯光的映照下能清晰看的出它的形态,那是白色的,宛若一阵烟雾,转瞬失去了踪迹。
文姜满腹心事,连头仿佛也有千钧中,沉沉的抬不起来。
“姐姐,姐姐!”忽然身后传来欣喜且急切的呼喊。文姜一愣,继而已是笑起来,她忙转身,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冬儿娇小俏皮的身影。
她笑起来,隔着人群遥遥的冲她招手:“冬儿,我在这儿。”
冬儿脸上亦是充满喜悦的,在拥挤的人群中朝她奔来。
文姜扶住她,擦擦她满头的汗:“跑的这样急,也不怕着凉了。”
冬儿将手中的钱袋在她眼前晃了晃,开心道:“我找到了。”
文姜自是早就知道的,也不惊喜,笑道:“好了,我们快回去吧。”
冬儿跟着文姜往太子府的方向走着,她有些诧异:“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奇啊,我今天可是有贵人相助,否则还拿不到钱呢。”
她又将钱袋拿在手中看了看,像想起什么似得又道:“对了,那人还请我吃饭,好多菜。”
文姜淡淡道:“我知道。”
入冬的风总是带着刻骨的寒意,文姜怕冷的缩了缩头,将手笼在宽大的袖中。
冬儿眼尖,一眼便看见了她手中的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说着便伸手去拿。
文姜一惊,在冬儿手伸来的瞬间迅速将东西转到另一只手上,脸色亦有些不自然:“不过是些用的物件。”
冬儿愣了愣,讪讪的缩回手,不再言语。
文姜看一看愈发黑沉沉的天空,只怕是要下雨了,催促着要赶紧回去,脚下亦是加快了步伐。二人在黑魆魆的夜色中一路向太子府行去。
刚到太子府,已有人立在门口守着,看着二人风尘仆仆的回来,脸上的不耐又加深了一分。文姜还奇怪着是什么人,冬儿已经满面堆笑的迎上去,小心翼翼道:“张婆婆,您怎么来了。”
张婆婆从鼻腔中发出冷冷的哼声,不满道:“你个死丫头,出去这么久,后院的事不做了?”
冬儿忙道:“奴婢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张婆婆这才扭着她肥胖的身躯得意洋洋的走了。冬儿转身歉意朝文姜道:“我还要做后院的活计,姐姐先回去吧。”说完便跑着跟上张婆婆了。
文姜便顺着来时的路,慢慢向回走去。忽然没了冬儿在耳边叽叽喳喳,周围一下子冷清了起来,那冷清像是隆冬的烈风,来的迅猛让人又措手不及。路边几盏照亮的宫灯,在风的侵袭下,摇摇晃晃,像是很快便要熄灭。
她的手已经冻得冰冷,手中的东西已一个固定姿势定格住。她看了看,叹了口气,只觉得难以抉择,她与太子不过几面之缘,她看到的太子,是儒雅的,斯文的,淡然的,又仿佛是伤心的,稍一靠近,那种莫名的悲伤像会传染的病,连着她都觉得心底闷闷的,也跟着伤感。
她不想陷害太子,却也不想就此常住太子府。她抬头看了看天,想看到天空中缀满的繁星,在家乡,夜晚的天空总会有星星在眨眼。然而,此时她的头顶的天空,像是砚台上浓的化不开的墨,一片漆黑。就像此时的她,面对眼前的出路,只有黑暗的,望不到远方。
她重重吐出口气来,顺着石板路满满像回走,走着走着,却发现前面黑暗笼罩的地方有稀碎的声响,文姜愣了愣,停下脚步仔细去听着,她实在是很怕自己的莽撞会冲撞到太子府的贵人们。
她压低呼吸,不远处传来的男女杂合的嬉笑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她立时反应过来,脸色倏然间红了起来,只好一点点向后退着。还未走几步,忽然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传来一声尖细的惊叫,虽然刺耳,却刻意的压低着声音,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
她后退的身影顿了顿,片刻后,便有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神色慌张的从黑暗中慌慌张张的冲出来,那侍女低着头,在夜色中越发看不出模样,文姜刚想让到一边,那女子低头已然横冲直撞过来,重重的撞在她的面前。
文姜吃痛,“啊”的一声,不自己的后退几步,忙用手去揉自己的头部,那女子虽然看着来势凶猛,却不想被撞得跌倒在地,在地上翻了几个跟斗,才用手撑着身子慢慢站起来。
文姜有些愧疚,若不是自己挡在路中,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想着,便上前去扶那名女子。那名女子的反应却也奇怪,看到文姜靠近,忙伸出一只手连连摆手,文姜正愣神,那女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从她身边跑开了,继而迅速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经此变故,不远处的嬉笑声也立马没了声息,文姜苦笑一声,她这是算又给人家找麻烦吗,揉着头,满腹心事的回去了。
回到小院,已是深夜时分,文姜虽住在这个地方几个月,但很少出来,太子府异常大,她此次又是一个人在夜色中摸索,自然走了很多弯路。
她迫不及待的推开门,点燃烛火,小小的院落中立时有了温暖和煦的光芒。她跺跺脚,又搓搓手,方才是在是很冷啊。她哈着气,就往床边走,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然定住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又朝门外望了望,霎时反应过来,那个羊皮纸包,不见了。
她的脑袋中嗡的一下炸开了,她知道那个东西会对太子有害,竟不知自己在路上弄丢了。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的很清楚,纵然她很想离开太子府,也不能去陷害太子,只想着,什么时候丢掉就好,没承想,现在竟然不见了。
她颓然坐在床边,极力的回想着方才的情况,仿佛在进太子府的时候还在的,在湖边的小路上小憩的时候也还在。她闭上眼,尽力的思索着,仿佛是与那个匆匆而来的侍女撞到的时候失手丢掉的。
她霎时睁开眼睛,已经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回到刚刚来时的地方,文姜想着刚刚站过的具体地方,就着暗淡的月色在地上翻找起来。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那些黑黢黢的地方,实在无法透过光亮的,她便用手去摸,最后,伸回来的手上,站满灰黄的颜色。
她有些沮丧,又有些恼怒自己的大意,也不回去,便在湖边站着吹冷风,那风不像刚入冬的时候,只有隐约的寒意,却是冷的刺骨,站在风口的她被吹得遍体生凉,仿佛血肉,骨髓都是冷的了。
又怔怔的站了一会儿,冬儿披星戴月,满脸倦容的往这边走来,看到文姜,惊呼一声:“姐姐,你怎么站在这里?”
文姜无奈的摇摇头,只看着湖水出神。
冬儿上前拉住文姜的手,准备和她一起回去,却在触到她的手时急惶的叫起来:“这样冷,快回去吧。”
文姜被冬儿拉着回了小院,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上凉凉的,好久都回不过暖气来。冬儿已经被她叫着回去休息了,她睁大着眼睛,目光涣散的盯着头顶的大锦帐,只是想着,到底该怎么办?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刚亮,文姜就迫不及待的起床去湖边寻找东西了,清晨的天色雾蒙蒙的,还卷席着充满湿气的冷意,文姜又仔细看了一遍,却仍旧没有找到,一颗心越发惶急不安。她环顾着四周,忽然想着,会不会是掉进水中了。
她忽然就为这个想法感到高兴,仔细一想,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羊皮纸包的忽然不见。若真是掉进水中,倒也不需担心了。
她微微放下心来,回了小院。
之后的一段时间,又是闲适的度过。与其说是闲适,对文姜而言,却是无聊透顶,伊珀让她做的事她没有办到,自己出府又是遥遥无期了。不过她想着,等太子哪天得了空,她亲自去求太子,想来太子也是会答应的。
虽然伊珀说过太子对她似乎有意,然而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文姜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她心中的太子是仁爱又和善的,那些对她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与表情,似乎也只是太子的错认,一切说清楚了就会好的,文姜心中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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