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政大臣叛乱,大学士被杀。裴胜万万没想到,宇文琦身为丞相,却笑里藏刀,亲自草拟了诏书。
裴胜的兵,损失的很少,大多都残了。从东城门到皇宫再到向北可以逃窜的凌喜门,全都有裴启的兵把手。
刑场上,宇文琦将已经拟好的退位诏书呈上,还叫裴胜不要担心,瑾凌王愿一世为臣,不会篡位。
黄绫之上,圣旨已成,只差那方朱红玉玺。
果然,这诏书,明明白白写到:“……体弱多病,难呈盛世,提前退位……四皇子裴祯,深受孝德皇妃贤淑谆诲……”
裴胜大笑,原来他这一生,不是输给了别人,而是输给了德妃,输给了纪天的敌人。
一切的一切,又是谁做了他们的复仇手段?
龙子卿!
若不是自己自作聪明,用他替代纪天,若不是自己天真到以为这个替代品会让自己回到过去……
帝王路,不好走。
裴胜突然间有一刻心痛,裴祯是否真的能够担此大业,肩负黎民苍生之大计?
双眼茫然,裴胜嘴角的戏谑挡不住手中下落的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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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凌王府,明月高悬。
二尤进门的时候,尤三正在整理一堆堆的白翎箭。
一番洗劫,一片残败。二尤惊悚的看着这一幕——瑾凌王府,白翎箭已经堆成小山。
二尤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今晚竟然能如此安详的立在这府的门口。二尤也曾经想过,裴启或许会来救他,但只是或许。可是当追兵突围刑场的那一瞬间,二尤的心里却又突然间不想很快死去——总觉得,还有剩余的东西值得贪恋,剩余的牵挂等着他去守候。
“哥。你回来了!”尤三见到二尤,大为吃惊,连声音都颤抖。跑过来扯住二尤的衣袖,用力摇了摇,伸出手照着二尤的脸上狠狠掐了下去。
直到听见二尤的那一声尖叫,尤三才确信二尤此时是真人而不是自己的幻觉,情绪失控般上前一把将二尤抱住,旋即失声痛哭。
“咋啦?咋啦!”远远地传来钱贵的呼喊声。
天太黑,钱贵走进了才发现二尤一身素白立在王府门口,吓一大跳。忘记和二尤作对。自己也慌忙上前:“不是说你今日就被凌迟了吗?怎么,人没了,魂儿回来了?!”
二尤根本听不清钱贵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身子乏累,想倒下身休息,便转身径直西厢房。
“怎么,他哑巴了?”钱贵望着二尤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尤三,这疑问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着西厢房传来一声怒吼——
“是谁干的好事——!”
跑过去,点了蜡烛,才看见二尤一个人在西厢房里发起了飙。
月光透过天棚残坏的缺口照进屋内,形成一束不大不小的光柱。那厢二尤就站在光柱边上。
“是谁把这屋子的屋顶给捅破了?!”二尤大吼,整个人气嘟嘟看起来就像一座将要爆发的小火山。
尤三和钱贵顿时被这嗓音吓傻,多日不见,二尤的嗓门倒是长了不少。
“本公主捅的。巾帼妃有意见吗?”来者安塞蒂,大摇大摆迈过门槛,透过烛火看了看二尤。那厢二尤的五官此刻深邃到让安塞蒂一看,心都化了。
“夫人好。”
“夫人好。”
二尤和钱贵连忙请安,安塞蒂睨了两人一眼,两人便识趣乖乖下去。
“小银发,你今晚是我的了!”安塞蒂嬉笑一声,上前一把捉住二尤手腕,道:“走走,本公主带你出去玩!”
二尤听不见安塞蒂说的是什么,但是一见安塞蒂那种狼也样的眼神,他就打心眼的不喜欢。无奈只得挣脱。上次和安塞蒂两人在这西厢房的争执,二尤是记得的——这个女人,力大如牛!
于是,二尤索性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安塞蒂心里已经对二尤形成“娘炮”的印象,根本没拿他的反抗当回事。
二尤死命挣扎,知道最后那一刻,体内的暴虐蛊虫又开始肆虐,两眉间的黑色莲花又开始渐渐呈现……
“二尤!”房间门口一声大喝,安塞蒂在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回头,旋即二尤也跟着他抬头。
裴启就立在门口,看着两人在房内十分不雅的撕扯,一时间分不清这位是玩笑还是真的翻脸。二尤两眉间的莲花已经出现,如若此时莲花蛊激烈运动,那安塞蒂今夜只能一命呜呼被结果的下场。
“你,跟我出来!”裴启看着二尤,这一声并不大。
但二尤就愣是仿佛听见了一样乖乖地跟着走出。
月色明亮,洒在瑾凌王府这一片残垣之上,裴启双眉紧蹙望了一眼这残破,旋即拉着二尤总到王府门口。
门口的马儿——丹烈,已经随着裴启整整奔波了一天一夜。良驹千里,骏马无敌。
裴启抄起二尤腰肢纵身一跃,两人安然马上。二尤来不及询问,就随着裴启一路狂奔。
月色柔和,洒在萧条的长安。一路奔波,路过的多是人去楼空的街巷。
这街边的景致,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亲切……
这条路,二尤认得。
这是他曾经走过千万遍的巷子,这条路上有曾经暗恋他的姑娘,有喜爱他的大伯,有栾鸿在巷子口等自己的背影……
裴启明显感到怀中人身子一抖,他便暗自收紧胳膊将二尤箍紧。
等丹烈在那个熟悉的宅门前止步,有人已经彻底失去了魂魄。
这里是康碧堂,曾经的龙家的宅院。
自从这里被血洗火烧后,当晚电闪雷鸣,康碧堂闹冤鬼的事情,第二天便被传得沸沸扬扬。不出三日,官府派人将此宅院封做禁地,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但是不知何时,这封条被撤掉了。进来了一批工匠,开始重修这个地方。
裴启曾经很精心的为康碧堂设计重修图纸,曾经很多次独自将自己关在书房,彻夜设计康碧堂的房屋构造,甚至地下室……
整整一年过去,康碧堂被修的富丽堂皇,金粉玉石雕砌的“康碧堂”三个字在门府上,月光洒在上面,分外宁静。
二尤沉默,裴启将他扶下马。
眼看着二尤跌跌撞撞跨进那不高的门槛。裴启的心也跟着跌撞冲出。
康碧堂此时如此辉煌灿烂,二尤落魄的身影直直跌跪在新修的荷花池边,霎时间就被这富丽堂皇所淹没。
寂静的宅院,寂静的空城。
如今龙子卿回来了,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这里是家——
家。
庭院中盛开的大朵菊花,色彩斑斓,龙家以前正房的位置,已成一片花海。静幽幽的。倾听着二尤细微的啜泣。
裴启在庭院门口,看着跪在庭院中背对自己,颤颤巍巍的身影,一时间心里彻底茫乱。
是安慰。还是留他一个人静静?
……毫无知觉,裴启已经如脱缰之马冲到二尤身后,将人死死捆在自己怀里,死死捆住。几近将人揉进自己的血肉。
“王爷!我爹我娘……”二尤的情绪终于爆发,胸膛几近将要爆裂。受尽屈辱后重归故地,二尤的情感。终于满溢出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裴启语无伦次的接话,实在不擅长安慰别人的他,此时只能坚信自己已经没听到二尤的心声,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谁没被灭杀过亲人,谁没被人踩在脚下折磨,生不如死?
事已至此,龙子卿应该坚强!
但是裴启想不通,为何提到坚强,不管是啜泣还是爆发,都觉得对着怀中的人,还太过残忍?
月色依旧恬淡,而被练得皮赛城墙的龙子卿,今晚却是真的哭红了双眼。
良久。
康碧堂门口出现一人影,提着小箱子,叩门。
见没人应声,那人便进了门,直到见到庭院中相依的人影,颓然跪地:“微臣叩见瑾凌王爷!”
裴启这才松开二尤,起身,拽了拽发皱的衣摆,将手背在身后:“有劳宇文太医,帮忙看一下二尤。”
正是这宇文太医,宇文琦的爹宇文信杰,裴胜生前唯一信得过的不会下毒的太医,最终将裴胜的病一步步拖入膏肓,神不知鬼不觉。
这是个秘密,估计裴胜致死也不会明白。
二尤依旧背对着宇文太医,根本没听见任何动静。安静的身影,啜泣缓缓止住。
“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医治巾帼……哦不、是,是……”宇文信杰言语打结,按照礼节,他还是不能直呼二尤大名。
裴启在二尤的称呼上,也纠结了一阵,但很快便道:“巾帼妃就由太医多多费心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医治巾帼妃。微臣听闻巾帼妃的耳朵是因为遭受重创,特此先带来了一幅草药,可先消肿,有无其他病症,还得等微臣把脉再做定夺。”
“那就快请吧。”
裴启拉过二尤的手,只身坐在地面上,将二尤的手放上自己的膝盖,三人就在这院子中开始把脉。
二尤缓缓抬眼,望着宇文信杰,轻声唤了一声。嘶哑的嗓音,听得宇文信杰心里一阵阻塞:“宇文伯父好。”
“好孩子。”宇文信杰把在二尤腕上脉搏的指尖一抖,旋即抬头望着满头银发的二尤,只是嘴角轻触下,没多说半句。
半晌,宇文信杰倏然将手抽回,转而起身一下子跪在裴启面前,面如土灰。
皓月前方,轻云纱笼,一只乌鸦隔空飞过。
“他怎么样?!”裴启一下子急了。
“巾帼妃命数将尽,王爷请准备后事吧!”
“你说什么?”裴启狠狠扯起宇文信杰的衣领,大吼:“他只是耳朵有病,怎么和性命车上联系?你敢乱说话,小心本王要了你的狗命!”
二尤见裴启对宇文信杰发火,连忙劝阻,狠狠拉开裴启的手,挡在宇文信杰的面前,一双铜铃眼依旧清澈,望着裴启一脸的不解。
裴启眸光一凜,望着二尤片刻痴怔。倏尔将他一把提起,单手还在他腰间。
“回禀王爷,微臣断然不敢有半句谎话!右脉明显小于左脉,脉象全然散乱模糊,阴阳交相错乱,命脉已经趋近腕上了啊,王爷!”宇文信杰一句话讲到气绝,旋即双手伏地深深叩首,不敢抬头多看裴启一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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