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直。
一直。
谁在说着什么。
用很远,很远的声音。
他知道。
那个人是……
02
临近夜色。
每到下班的时间,眼见便是行人匆匆的景象。
嘈杂与此地无关。
隔绝尘世晃眼的颜色,古老的街道正渐渐归入宁静。
清锦家住在这条街道的尽头。
尽管有近路能够到家,清锦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
并不是因为喜好这种与世隔绝的清净感,不存在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选择走向这个方向,单纯的,走过去而已。
但是。
有一天清锦突然找到了选择这条街的理由——
是被声音吸引了。
03
因为稀缺客源,这条街道上能保留的店铺极少。
偶尔出现崭新的店铺,都会给人久违的新鲜感。
每当清锦路过这家店前的时候,都会看到温黄的暖灯洒出了橱窗。
店里始终看不到人。
或许是因为店铺的复古的装潢和摆设,本是鲜有人迹的路上,也仅有一部分人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但从未见过有人走进店内。
没有人知道店铺的主人在做什么生意。
因为。
这家店铺没有名字。
04
果然,是古董店吧。
透过橱窗,可以清晰看到华丽的八音盒、孤单的金边瓷杯,无关地域,格式各种的货品被随心所欲的摆放在橱窗前。
每一天都会不一样。
——除了,角落的那枚铜镜。
今天下班的时点,清锦又一次停在了这里。
又一次隐隐约约能够听到谁的碎念。
不停不断。
累了吧。
清锦轻叹了一口气,打算离开。
耳边响过铜铃清脆的鸣响。
“下午好。”
打开店门的女子,笑盈盈的朝自己打了声招呼。
“……下,下午好。”
清锦匆匆回应。
“最近一直都见您在这附近停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
清锦慌忙低下头。
果然还是被注意到了。
“抱歉,打扰到了,我只是……感觉有点新鲜感而已,不知觉就……”清锦朝着女子微微低头致歉。
女子眯起了眼。
眸光在清锦脸上流转。
“先生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出乎意料的发言。
清锦抬起头,瞪大了眼。
“因为先生看起来,心事很重的样子。”
心事。
确实有。
只是意想不到,竟然显而易见到被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言道破而已。
“工作上的小事……而已。”
清锦摇头。
“那……要进来坐坐吗。”
女子推开门,摇晃的铜铃发出空灵动人的声音。
05
稀奇古怪的物件,触手可及。
摆放的位置随意。
没有讲究分类,没有标志性的共同点。因为没有标价,分不出究竟是摆设,还是商品。
“要茶吗,还是咖啡?”
女子询问。
“茶就好,谢谢。”
清锦坐在木椅上,指尖触摸临近的桌台,冰凉如水。
“这画,不错吧。”
询问。
画?
在哪里。
清锦疑惑的抬起头。
13
“这画,不错吧。”
笔墨丹青,玉清池落下笔,心满意足。
“主子,”身侧,始终保持沉默的男子皱着眉头,“可高太尉还在外头……”
话还未说完,便被玉清池打断:
“展奉,本王问的是这画。”
展奉重重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画卷。
一尾锦鲤栩栩欲生,跃然纸上。
王府的后院,翠竹一处,莲池一汪。
王爷喜绘鲤,人尽皆知。
“主子,展奉乃一介武夫,不懂书画。”展奉搬出如往日的说辞。
预料中的回答。
玉清池笑着摇头。
走近池边,藏匿在荷叶下,隐约可见金红的锦鲤悄然游过。
“展奉,”玉清池舀起一捧池水,凉意浸没手心,从指缝间渐渐流逝而去:“你说高太尉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这……”
展奉一时间哑然。
王爷虽说不过问朝政已数年有余。
但对家国之事动荡多有耳闻。
新皇即位不过数载,国之疆界战火不息,扰乱频仍,藩镇割据,盗贼横行。兵戈之下百姓不安,国家不宁,流离逃亡者不可计数。
“会是……平乱?”
展奉小心揣测。
玉清池似笑非笑,展奉看着也不知所言是为对错。
只见玉清池绕过自己,留下一言:
“转告高太尉,明日一早本王自会面圣。”
06
“先生,请用。”
溢满花香的清茶被端上桌。
“谢谢。”
捧起茶杯,温热的杯身伴着茶的清香,呡入口中融化出一份清甜。
好茶。
“先生可喜欢这茶?”
女子在清锦对面的椅子坐下。
“嗯,十分清甜的味道。”
“但是,我更喜欢苦涩的味道。”
苦涩。
对清锦而言未免过于自讨苦吃。
“喜欢甜的茶,很少见吧。”清锦指腹轻轻摩擦着茶杯的边缘。
女子不自觉瞪大了眼,随后变成淡笑,“我倒是听到过相似的话。那个人是这家店的店长,格外钟情甜的茶。”
清锦有些错愕。
“你不是店长吗。”
“自然,我只是个店员而已。”
“原来如此。”
清锦抬头环顾着店内,“这是家,什么店?”
面对清锦的提问,女子早有所料。
没有店名,店内充斥着随性装扮风格,没有货架,不只是商品还是装饰品的物件占据了店内一切能够摆放东西的位置。
但是。
女子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女子无奈的笑笑,“先生相信因缘吗?连接着过去与现在人的,线。”
“……不太能,相信。”
清锦思索片刻,如实的回答。
原本,前世今生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借由感觉而营造出一种暧、昧不清的假象。
“毕竟,我们都还未遇见过。”
女子放下手中的茶杯,捧起了茶几上一个小小的香炉。
“譬如这个香炉,可能对某个人而言,是具有思念的东西。亦或者,这个东西本身就在思念着谁。但是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只能等着。”
“等?”
清锦看着女子手中的香炉。
毫无生气的物品身上,会存在思念吗。
“没错。等待着在这些东西身上灌注着思念的人。”
女子小心放下香炉,“先生有可能也是其中的一个人,也说不定。”
清锦笑着摇摇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付钱的。”
“噗。”
女子不禁放声笑了出来,“你……我知道了!先生如果喜欢,可以随时过来看看。”
“谢谢,”清锦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等一下。”
女子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清锦。
“怎……么了?”
太过于突然的反应让清锦一下子没能回过神来。
“茶的钱,十元。”
啊。
清锦领悟。
原来还是要付钱的啊。
07
“好贵。”
“可无限续杯哦。”
“不需要……”
14
没有风。
翠竹茂生的莲花池边,格外的幽静。
身着桃色侍女服的粉嫩小丫头蹲在池边,小手撩拨着池水。
“小锦鲤呀,小锦鲤,你这是怎么了?”
“你这么叫,它早被吓得藏起来了。”
站在一边冷眼看的展奉终于不耐烦的给小丫头泼起了冷水。
“才不!”
鼓起腮帮子,小丫头一下子跳了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展奉,“前些天我来的时候,小锦鲤还主动游过来呢!”
“诶——什么时候?”
展奉毫无兴趣。
鼓着气的小丫头正打算反驳,双眼却突然落在了展奉的后头,“奴婢见过王爷!王爷,展奉他又欺负我!”
“主子——?!”
展奉脸色一白,匆忙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
“桃井,你耍我?!”
展奉恨得咬咬牙。
“哼哼,桃井才没有耍你呢。”桃井吐了吐舌头,脑袋扭向了另一边,“你说是不是,王爷。”
玉清池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展奉,你何必跟桃井小丫头这般闹腾呢。”
“主子,属下没有——”
展奉一脸苦楚。
“桃井,本王让你带的画带齐了吗。”
“奴婢小心点数过了,这些是全部了。”
“好。”玉清池看着被放在池边的数卷画卷,“你们都退下吧。”
15
吵闹的两人离去,池边变得更静了。
依旧没有风。
却总有驱不散的凉意。
玉清池蹲在池边,望着池中碧绿的荷叶,久久沉默。
可惜。
玉清池没能等到。
“为什么不出来?”
他轻轻拨动着池水,“你还在生气吗?”
轻波微荡。
始终等待着的锦鲤依旧没有出现。
“我总说,人在世,就难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话语在脑海里千百转,到了喉间,却噎着不知如何出口。
最终只得伴着叹息,“我知道你气我,也是我违了约在先。”
玉清池取出袖中的火折子。
“战场险恶,我没办法允你平安归来。而此前约定的百卷画,也就此作罢吧。”
火落在画卷上。
染了一片红光。
荷叶微晃。
惊起了一池的涟漪。
而玉清池却一瞥而过,转身离去。
独独留那莲叶之下,一抹明艳深潜而去。
——为什么。
08
——为什么。
会变成这样。
一安静下来的时候,脑子就会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嗯嗯,我听说了……”
“那个人还闹到了经理那去了。”
“之前就有点怀疑,没想到真的是。”
“……是啊是啊。”
……
“那不就是……?”
“没错。”
“清锦他,果然是同性恋啊。”
杂乱细碎的一轮在脑海里反复。
无论他如何试图埋在工作中,只要稍稍松懈下来,这种折磨就无法停止。
他原本就没有渴求过什么。
低调平静的,想继续现在的日常。
又要,逃到什么地方去吗?
清锦放下手中的企划书,关掉了房间里唯一打开的照明灯,周围一下子陷入了死气沉沉的昏暗中。
沉闷的房间让人憋得几乎窒息。
清锦换上了外衣,离开了家。
哪怕只是一会。
他都想逃离这个世界。
只要,一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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