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醒来,口渴难耐的莺儿唤着同房的小宫女倒水来。漆黑的房里,一个娇俏的身影利落的掌灯,打帘,递水。
莺儿仰头,咕噜几声喝了个干净,喉咙舒爽不少。当她把杯盏还交到那人手上,才看清对方的样貌。
虽然有蓝纱敷面,就着摇曳的烛火,对方眉宇间的一点朱砂赫然可辨。
莺儿大惊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不能进的地方吗?”
相比莺儿的紧张,蓝纱女子更加疏狂无畏,目空一切。
“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你的处境应该是安全的。”蓝纱女子的声音寒凉如冰,让人闻之发怵。
“蓝衣,主上一向谨慎行事,少有动作,这次怎么会……?怎么会为了她的处境杀掉陈科和语兰?
“想让解罗裳的死的大有人在,何须我们动手。”
“你是说……”莺儿豁然明朗,这皇宫之中,敢有如此动作的,除了主上,唯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人而已。
“这次投石问路很成功,怀香公主的确对燕云轻旧情难忘,她只是在极力克制。”
“看来解罗裳还不能死,要用她彻底激发公主内心的邪性和**,越是压抑的感情,最后爆发的方式越是炽烈,疯狂,不死不休。当然,对我们也就越有利。”
“二相联姻必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与其除掉解罗裳,不如让他们与皇室公主陷入无解的感情纠葛,让幕后之人自缚手脚,举步维艰。”
“主上英明。有其母必有其女,敬德皇后的女儿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那一切就看你的了。”
“等一下,你……有没有见到茉儿?”
“她过得很好,也许不久就要来皓京了。”
莺儿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阴暗的心底仿佛一道亮光闪过。茉儿,只要你好。姐姐做什么都愿意。
玉兔西坠,冷风袭人。一抹幽蓝魅影跃出关雎宫,消失在无边的夜色。
皓京城内连连发生大案,卫耀先以身作则,每日帅亲信在城内巡视。自从昨天听闻陈科的事情,一直惴惴不安,如坐针毡。
一行人路过路过张彻府邸,门可罗雀不似旧日风光,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你们先走,我有些公务要向张大人请教。”支开众随从,卫耀先万分艰难的转身,迈步,改道魏王府。
一边是对他有提携照拂之恩的远亲,一边是公道人心,社稷安危,他的抉择岂是一句艰难所能形容?
魏王正拍着书房的桌子头疼不已。昨天早上,他在第一时间赶到陈科的死亡现场。桌上是他的明志血书,只有一句话:生未同衾死同穴。
他就静静地躺在自家的床上,手里仍然握着他自刎的那柄剑。而那件现在正在魏王手中。
魏王举剑,一遍遍模拟陈科自刎的情景,再联想陈科的伤口,十分吻合,系自杀无疑。
更蹊跷的是,仵作验尸后精确告知,陈科兄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自杀。
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不是见鬼了吗?情人之间也未必能达到这层境界。
下人领卫耀先推门而入,被魏王一副引颈就斨的架势惊了一跳。
“殿下,这剑可锋利着呢!您当心点!”
“下去!”魏王喝退小题大做的下人,引卫耀先入座。
卫耀先没有废话,直接递上一封书信。
“魏王殿下,陈科是清白的。”
魏王接过,信封写着”牧之亲启“四个字。牧之,正是陈科的字。陈牧之。
信中是一位老人哭诉丧女之痛,回想女儿是如何惊才绝艳,如何芳华无双,又如何被皇帝宠妃陷害排挤,绝望赴死。说到最后,则是一桩明目张胆的交易:你如能替爱女报仇雪恨,便可承袭我家业,一世荣华富贵。
虽然信的末尾没有署名,但两人都清楚这是谁的手笔。
“陈科既然已经畏罪自杀,这个,你自行处理就好。”在说到“畏罪自杀”四个字时,魏王的语气刻意加重,并且将信原封奉还。
虽然张彻有教唆逆行,可毕竟教唆未遂。何况,皇帝已经定案。
明智的猎手,眼光始终都盯在最有价值的猎物上。而不会被无所谓阿猫阿狗分散注意力。
张彻再蹦跶,也只能蹦上夏侯尊的船。他们凑在一块儿,也掀不起三尺浪。
只是案情到了今天,更加匪夷所思。陈科无罪缘何还要自杀?殉情?雅嫔新逝时没有生死相随,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怎么都说不通。
刺杀一案多是“天阙”所为,陈科兄妹只怕是替罪羊。
卫耀先紧抿双唇,抚着陈科的那柄长剑,猛然开口:“魏王殿下,这把剑,可否赠我?”
魏王抬眸,复杂地审视一脸坦诚的卫耀先。一扬手,一点头:聊赠于君。
张彻府邸。
管家看着神色恹恹的张彻回府,急忙迎上去:“老爷,今天有个卖瓜子的小孩给您送来一封信,我给您搁书房桌子上了。”
张彻麻木地点点头,颤巍巍的朝书房走去。信封上“恩师亲启”四个字让张彻心里一阵激动。
自己在朝中,地方也有不少门生,前一阵本想招徕陈科,却没有回音,还自刎了。这一个,莫不是老天开眼,自己送上门的?
拆开信封,里面又滑出一封信。
张彻抖动的双手怎么也捡不起那封熟悉的信中之信,他不由心虚地环视房内。摊开那张信纸,仅书四个字:君君臣臣。
当日在镇业寺,他托卫耀先转交这封信,声称答谢陈科协助府内操办亡妻丧事。怎想竟被卫耀先窥破!
连面都不露了,这么快就投桃报李,与他泾渭分明!
好一个“君君臣臣”,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啪!”
惹火的信件被张彻狠狠地摔向书桌,原本犹疑的心在此刻变得坚决。
夏侯尊已经谢绝他多次,多是存了试探之心。他必须拿出足够的忠心和实力才能打动他。余光扫到桌边放着的《廉颇志》,张彻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老夫且做一回廉颇,负荆请罪。
“请罪?”
夏侯尊打量着面前唯唯诺诺的张彻,仿佛是一个陌生人。
“张大人何罪之有?本相可担当不起啊!”
“下臣有罪!下臣有失言之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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