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净了手,将金疮药自然地收入怀中。
解罗裳猛然记起,自己遗落水中的玉佩,正是被眼前之人拾而昧之。
罢了,看在他救姑姑的份上。
”谢谢你。“解罗裳说得落落大方。
”什么?“魏王疑惑蹙眉。
自己不计前嫌真心道谢,他竟没有听到!还敢问她说什么?
她可不会说第二遍。
况且,她以什么立场说谢谢。明面上,魏王才是与姑姑更亲的人。
魏王看她懊恼万分又不得发作的样子极是可爱,不忍再逗她,认真说道:”我知道了。“
其实他只想调剂一下沉重的气氛,放松彼此。
这下换解罗裳没听清了。
“我说,我知道了。”魏王非常乐意说第二遍。
他,真的听到了。自己刚才被耍了!
才欲发作,魏王已哈哈大笑出门去了。
灵潇妃遇刺,皇帝龙颜大怒。命魏王彻查此事。
宫内众妃嫔也被累及,统统禁足。
前朝后宫,一时间噤若寒蝉,沉如死水。
究竟是谁这么不要命,敢动皇帝的心头宝?
解罗裳坐在湘园的水榭沉思。
犹记得昨日皇帝痛彻心扉的眼神。虽然他穿了内侍的衣服混在太医中间,可那样分明的心疼让解罗裳一眼就认了出来。
魏王一脸无察的表情提醒她,皇帝是偷偷出宫的,不要说犯傻的话。
好吧,她也没看见。反正知道皇帝对姑姑是真心就足够了。
自己几番磨难,山重水复才刚刚柳暗花明,现在又轮到姑姑的劫数。老天爷就不能让人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姑姑那一刀是为她挨得。
在那样凶险的境地,只有她们两个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情愿以身代死。
都说血浓于水,解罗裳今日才明白,什么是亲人。
自己之前究竟有多糊涂,被几句市井流言迷了心窍。
她此刻只想飞到姑姑面前,一诉衷肠。
可她没有资格。
“罗裳。”
水面多出一张俊颜,是几日不见的燕云轻。
“云轻。”
几番打量,确定解罗裳安然无恙,燕云轻才放下心来。
“以后再出门,我会为你保驾护航。不让你受一丝伤害。”
“我没事,只是娘娘胸口中了一刀,至今还昏迷着……”
“不用担心,宫中那么多御医,娘娘吉人天相肯定会平安无事。”
解罗裳默默颔首。她终究不能对他坦言,躺在那里的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终究无法体会她此刻的担忧与自责。
他与她之间始终都隔着一个秘密。即便日后他们同榻合衾,爱入骨髓。
“谢谢你。”
话出口,解罗裳才发现昨天也对某人说过一样的话。
昨天说这话是发自肺腑,今日却是礼数多过真心。
毕竟燕云轻不是事发后第一时间赶到的那个人。
魏王才是。
劫后余生,指挥若定。令她心安。
发觉解罗裳出神,燕云轻不满的拥住她。
“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
或许是真的累了,或许是不想再继续这暧昧不明的遐思,解罗裳顺从地将头贴在他胸口。
他是她的夫君,今生的伴侣和依靠。如果心还没有那么快走到一处,就先让身体彼此熟悉依赖。
“真想现在就娶了你……”
燕云轻嗅着她发间的的清香,低低呢喃。
昨日镇业寺里的事情他何尝不知。魏王救驾有功,深得皇帝器重。
之前宫宴上的疑惑至今未解,他们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似心有灵犀的恋人让他深深妒忌。
他要娶她,就像现在这样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打住魏王对她的肖想,斩断他们之间的所有交集。
二相手头科场舞弊案未了,灵潇妃遇刺一案便落到了救驾有功的魏王殿下身上。
魏王从一个空头王爷掌了京畿禁卫军,惊醒的墙头草纷纷随风倒来。
经年未修葺的魏王府忽然之间宾客盈门,高朋满座。
魏王则来者不拒,贺礼一一欣受。
是夜,魏王府空前的盛宴终于结束。宾客散乱而去,徒留满地狼藉,忙煞府中众人。
书房内,魏王点算过巨细记录的礼单,小心收好。
历朝历代都少不了墙头草。
时势造英雄,这话不假。但英雄救势,这群人便是关键。
他们意志平平,信仰模糊,得过且过。
他们无所作为,不敢作为。
这类人,可以愚忠于皇帝的昏庸,在权臣的压制下讨生活;也可在大势东去时轻易折腰变节,为新君造势。
皇帝给他兵权不过是顺水推舟,他们的计划要加快步伐。
灵潇妃遇刺着实让他们震惊。看来朝中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国舅爷这般赶尽杀绝,是要釜底抽薪,一劳永逸吗?
魏王换上夜行衣,打算夜探夏侯府。
在皇帝与魏王的意念里,夏侯尊是最有动机的人。
灵潇妃与解罗裳就像两把冷刀,无论何时何地都让他感到一击毙命的威胁。
只有除去,才能永绝后患。
他一直盘算,怎么布置才能万无一失。可没成想,有人先于他动手了。
究竟是何人,比她更恨这个“妹妹”。
只可惜刺客没得手,还得让他费心。
夏侯尊对着张彻的拜帖苦思不解。
“张彻,张彻……”
夏侯尊不断念叨。这位兵部尚书素来比文人还清高,如今因何竟要攀附于他。
他不是被他唾弃为奸相吗。
“难不成竟是他!”
夏侯尊恍悟,或许,张彻把雅嫔的死迁怒于灵潇妃,张华一案是燕敬从中作梗,接二连三的家变已经耗尽了一代老臣的忠心,只有仇恨的种子在阴暗的内心生根发芽,日夜疯长。
昔日的良臣忠纯不再,只有私欲作祟。
所以,今日的张彻才会放下清高,连连拜谒。
可现下还不是相见的时机。夏侯尊要好好磨磨他的性子,没了棱角就不会扎人。
魏王轻轻合上瓦片,思绪飞转。
看来他们的臆断并不尽然,夏侯尊真的与此事无关。
若他出手,岂会留人喘息?
张彻,是他们一直忽略的角色。
镇业寺行刺皇妃会是他的手笔吗?
魏王经过湘园,被一个白色的身影吸引。
解罗裳凭栏而坐,手中的绢帕已湿透。玉白的脸上映着条条泪痕,在凉凉月光下别样凄楚,惹人爱怜。
昨天九死一生都没见她哭,现下躲在里偷偷抹眼泪。女人就是女人。
翌日,皇帝下旨,召解罗裳长生殿侍奉。
解罗裳喜极而泣。终于得见姑姑,难道昨夜虔诚拜月感动了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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