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别墅的花园里有一个莲花池,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莲花和荷花,“舞妃莲”:花瓣硕大,张扬开放,风过之处起舞翩翩而得名,充满灵性;“小绿苔”如同一只只晶莹得近乎透明的白蝴蝶,惹得一片无名的怜惜;还有碗状润泽的“端玉点翠”、重瓣零碎的“白千叶”、红粉飘零飞扬的“天女散花”。除此之外,还有花神如童、天山碧台、东湖春晓、玉蕾、锦碗、笑颜开等不一样的品种,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
许振华本不是附庸风雅的人,他也不屑于用古雅淡泊的莲池来表明自己的品味高级,只是他却特别喜欢莲花,经常从公司回来后就安静地呆着,有时一呆就是一个小时。
有时无意中从窗户看到许振华一脸落寞清冷甚至蒙着一种她无法看透的忧伤,巨大的无望压抑笼罩着他,玉琦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此时很可怜可悲,全然没有了平时的严谨肃穆、冷淡疏远!
但是回到房子后的许振华已久板着满布阴霜寒冰的脸,让人不敢靠近也不愿靠近。
玉琦曾经问过语庆,是不是他妈妈喜欢荷花,而语庆想了想说:“我不太知道!妈妈难产,我还来不及见她……”
自知失言的玉琦的半晌不知说什么,她知道语庆心里介意,认为自己的降生使得母亲走了,从此就再也无法见到了,连累自己的姐姐也没有母亲的关爱。
那种明明思念蚀心、悲伤入骨却依旧只能无可奈何,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想念中任近乎绝望的刺痛慢慢地吞噬心中才刚刚建立起来的坚强。
她明白,就像她还念着她的母亲一样。
望着重重叠叠的荷田,玉琦突然心情大好,不禁想到一些关于莲花的诗句,温庭筠的《莲花》:“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此情此境,反而一种清新淡雅的欣然愉悦悄悄涌上心头,像初恋的味道!
语庆笑语盈盈,望着盯着荷花池入神的玉琦,狭长美丽而清澈无尘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美好的曲线:“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玉琦瞪了他一眼,说:“那你是希望我不开心喽?”
语庆苦笑了:“没有的事!当然想你开心啦!”废话,她不开心直接把他也拖到了冰山里,他又不是北极熊,才不想呢!
“玉琦”,语庆已经习惯了叫她玉琦,虽然玉琦反抗了很多次,最终都改不了他的称呼,她说:“有一个弟弟整天地叫姐姐的感觉很好啊!况且我本来就比你大。”
语庆总是不慌不忙地说:“那你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喽!我又不是总跟在你背后乳臭未干的小孩,不用一直宣誓你的年龄吧,就怕别人不知道你比我老似的!”
气得玉琦心里直骂:本来你就总跟在我后面,本来就是臭小孩,还装深沉呢!她才不屑呢!
“什么?”玉琦舍不得将视线抽离荷塘上,只是应了一声。
微风轻轻拂过,带着淡淡的清香,混着荷叶的清新、莲花的淡雅和泥塘的自然的气息,玉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意地笑了,半闭着眼睛,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平静安宁。
语庆看着她脸上天真而单纯的笑容,心里的某一个角落似乎有隐隐的触动。几缕发丝滑落在脸颊,缓缓地随风起动,忽上忽下,像幼时摇动的秋千,晃动着所有人的心,包括他的。
从小语庆就沉默,虽然大姐疼爱他,却因为忙而渐渐忽略了他;二姐本来就不喜欢他,因为她觉得是他害死了妈妈;只有玉琦一直照顾他,真心地待他,使他有了家的感觉。
这些年来,他一直把玉琦当做最亲近的姐姐,或许是姐姐吧!语庆想着,失笑地摇摇头。
“语庆”,玉琦睁开了眼睛,依旧望着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的湖塘,“你想念你的妈妈吗?”
玉琦转过脸来,一双透澈的眼睛里氤氲着少少的雾气,显得楚楚动人却偏有倔强不屈的桀骜和坚忍。
语庆叹了口气,即使轻得如风拂过一般瞬间没了影踪,可还是被玉琦捕捉到了。
“怎么不想!只是想也没用,还不如活得现实一些,多顾一下身边的人还实在些。离开了就是走了,如何都回不来了!”不知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还是说给玉琦听的,或许都有吧!
“向澜走了?”语庆面无表情地说道。
“嗯,或许短期内不会回来。”
玉琦不会忘了那凄楚呛然的眼神,那如水蜜桃一般红肿的双眼,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画面,如此悲呛无助,即使她们在她身边,也没有办法抹去她所有的伤痛。
“哦,所以你才一直不开心吗?担心她?”语庆转过脸,眼中一片深邃不见底的沉默,恰同没有星光月色的漆黑如钜的夜空。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语庆,玉琦心里竟然有一丝微微的寒意,像现在吹来的风,一直灌入衣襟内,一直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突然感觉,语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天真活泼的他了,似乎有了一些她没注意到的改变,是什么,她却抓不准。
玉琦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很头疼的事,在语庆面前,她只想好好放开自己,因为相信他,不管怎样,他都是他可以依靠的第一人。
“我怕她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开心,而我们又不在她身边,或许……”或许一生都没办法抹去这些忧伤痛楚了吧!
语庆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没说完的话。
她扯扯嘴角,轻轻地嗤笑起来:“原来你也八卦啊!探听女孩子的心事。”
语庆的脸微红,有些羞赧地别过头去:“才不是呢!”就算想知道也是想知道你的。
“大姐生日到了,你准备了礼物了吗?”并未注意他的不自然,玉琦想起了两天后在许家将要为语然办生日party的事,便顺口问一下。
“嗯,一个漏斗,檀香木和水晶玻璃合做的。”
玉琦突然笑了,“我们想法很相似啊,果然是心有灵犀,你这弟弟做得合格了。”
语庆不知她说谁和谁心有灵犀,也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开心,可是她恬淡如风的笑容总是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他眉梢充满了快意。
“那你送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个姐姐有古怪,应该想了很好的礼物吧。
“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等着吧!”说着笑着走了!
语庆不知道他们坐了多久,反正起身时已经黄昏了,他笑笑,跟着走进屋里。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他,唇边荡漾着比天上星辰更明晃笑容,一丝丝地透着不知名的喜悦。
终于到语然的生日了,语欣和语然一向亲近,所以就回来一起庆祝了。
今夜的许家热闹非凡,全然没有往日的凄清阴凉。灯火通明,四处都是潺潺人声,时而像遥远的歌台上飘渺的歌声,时而又似夏天是总在头顶聒噪的吊扇的叫喊,让平素喜欢清静的玉琦稍稍不满地皱了皱弯了娥眉。
镜中的语然感觉到了玉琦的烦意,问道:“怎么了?”
玉琦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帮语然化妆,不该分心的,于是换上了笑脸甜甜地说:“心里有点烦躁,可能是家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吧!”
说完又故作神秘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啊,不知姐姐心仪的那位会不会来呢?”
语然马上想到李远航,想起他帅气潇洒的脸庞、飘逸自信的神情,脸不知不觉地红了,淡淡的胭脂掩盖下,她更显妩媚娇柔,平时冷冷的傲气让她平添了几分动人的姿彩。
玉琦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想不到她真是有了令她动心的人,看她难得的羞涩,像未落枝头的青苹果,引人遐想连篇。
看来今晚的宴会将会很有意思啊!
语然拉着玉琦的手,真心地说了句:“谢谢你,玉琦!”
玉琦微微地笑了,将手放在她有些冰凉的手上,却没有说话,只是温满地笑意让人感到踏实和安心。
这时语欣走了进来,看到语然和玉琦交叉在一起的手,心里堵得慌,像在屋内久了,难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样。
她从来都不喜欢玉琦,也没有掩饰过她对她的不满,因为她恨那个女人,所以也恨她。
“姐,时间到了,该下楼了。”语欣无波无澜地说道,拉过语然的手,一眼都没看玉琦,径直走了出去。
不过玉琦还是对她轻轻地笑了,叫了声:“二姐!”
玉琦自嘲地苦笑着,看着她们袅袅摇摇地走下楼去,不曾回过头来。
来到许家十五年了,除了语庆对她友好并照顾之外,其他人还是没有把她当作至亲,就连许家的佣人也只是对她恭敬礼遇而已,没有家的温暖。
或许是和母亲一起生活的那几年真的太幸福了,所以她总是念念不忘,以至不习惯于这样的相处方式吧。
也许是自己太贪心了吧,寄人篱下还总想着要只有母亲才会给的关注和温馨,玉琦失笑地摇摇头。
不想了,今晚要打起精神还应对,想着便从另一边下楼去了。这么多年的生活使她变得敏感多疑,可是也让她学会了如何进退,这个时候是语然的锋芒毕露、让人惊艳不已的时候,无论她自己、语欣还是许振华,都是这么想的。
果然,玉琦轻柔的扬起嘴角地弧线,完美而魅人却暗含冷意的笑,不是对任何人,又是对客厅里所以的人。因为偏居一角的她,成功地看到底下的人惊羡、惊喜还夹杂着一丝自卑地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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