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言嫃,好好的,安歌怎么会出车祸呢,怎么就醒不过来呢,嗯?”
“我,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天很晚了,我接到安歌妈妈的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说联系不到你。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去做志愿了,以为你还在这里,便允了她说挂了电话就去找你一起去医院。她哭得那么伤心,我想安歌一定伤的很严重。可是我打你的手机总说关机,后来还是你妈妈告诉我你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妈妈应该不知道安歌的事吧,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只好等你回来。”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这都多少天了,怎么会还没有醒呢?到底,多严重?”
“南央,你知道吗?现在的安歌不吃不喝,不说不笑,只是睡。安妈妈之所以会急着找你,只是因为那时刚送进医院急救的安歌一直,一直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在安歌转去景城之前,我去看过他。好像是快两年前吧,那个时候他也躺在病床上,闭着眼,我们站在旁边,看他一呼一吸。可是,可是这次,所有的人都说他醒不过来了。”
我很颓然地盯着言嫃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道出这些话来。我问她:
“你可知道,安歌他,在哪里出的事?”
“好像,好像是从前的高中。撞他的人总说是安歌糊里糊涂地瞎跑,好像,在追着什么。”
这种时候,我真想杀了自己。
如果不是假装没看见他的眼泪,不是急着逃离,他就不会变成这样。只是梁成说过,人生容不下如果。还是我太自私,害怕被伤害。总有人说,感情里,谁付出的多谁就会输。可感情不该有输赢,若真的爱,那么一切都是心甘情愿,谁还会去计较多少与输赢。我对安歌,与安歌对我,我不知道算不算是爱。姑且算是,那么我们都是一路爱着一路学着怎么去爱。可是学会这一课,代价太大。
“我没能挽救父母的婚姻,又毁了小希的一生,也没救成那个我想救的孩子,甚至害了安歌。天底下只怕没我这么糟糕的人了吧。”
“南央,你别,别这样。我时常想,这个世界什么是公平,什么又是不公平?我们虽然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可我总觉得老天爷似乎对你特别狠心。你从没想过要害谁,可最后所有的因果却总让你承担。从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是那种笑里含着阳光的姑娘。看着你渐渐变得寡言,让人心疼,却又帮不了你。有时候恨不得你真是一个坏姑娘,这样你就不会痛苦。南央,我这个朋友怕也是糟糕透了。”
怎么会呢,这么久以来,我的心事言嫃都知道,一直是她宽慰着我。那样的年纪,最是彷徨的时候,走入歧途其实很容易。可她陪着我,一起默默走过这些好的坏的,让我心底始终还安放着一点点的希望,希望明天会更好。
我们约好了,明天就去景城。
那一晚,世界特别静,所有声音都像响在耳旁,分外清晰。我把手放在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安歌的这里,是不是要凉透了。
眼泪一遍一遍从眼角跑进头发里,怎么都止不住。母亲开门进来,开了房灯,我躲进薄被,藏住眼泪。憋了很久,可她还不走。最后,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抱着床边的母亲,哭的很彻底。
第二天一早,在言嫃家接了她和竹九就出发去了景城。听说这里的医生都说已经尽力,或许像景城这样的大城市会有办法,所以一个星期前,一切安排妥当后,安歌终于得以转进那所大医院。这里离景城只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我心里很是煎熬,看着系在车镜上的瓷菩萨甩着长长的红穗轻轻左右摇晃着。车里的四人都安静无话。
竹九最是耐不住这样的,喝完最后一口特仑苏,冲着母亲说:
“嘿嘿,阿姨,那你是,是不是都知道啦,关于南央和安歌。”
我是真不知道这丫头这么哪壶不提提哪壶。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过,但是对于安歌,对于这份我心底的爱慕,正是因为太虚空,都无法像买了什么吃了什么那样有条有理的提及,以至于从未主动说起过。昨夜我说了个大概,母亲心疼我,主动说开车带我去景城看他。
只是眼下,来不及感悟这份呵护。
好像心脏被泡在了酸极了的柠檬水里,拎出来一看,皱皱的,失了机能。
高速公路伸展到无限的远方,太阳是八点钟的太阳,空气里满是路旁香樟树的清香。只是此刻的我,望着这些蓬勃的景象,感到一种不真实。
会不会,此刻安歌已然苏醒,轻声安抚自己的母亲说自己只是累了,所以睡久一些。待我站在病房门口,可以看到他安静翻着一本读者合集。我微笑地领着母亲,言嫃和竹九,说来看你了,说来告诉你关于二十多年前安氏的真相,说如果你还愿意,我就愿意。
待我终于走到安歌身旁,透过氧气罩里的水雾好像能感受到他微微吸进呼出的气息,很安稳。可我知道,一切都是真的。若安歌只是贪懒想睡久一点,他大概早醒了。这满身的管子,一定让他很不舒服。不舒服,就该醒过来。不醒过来,大概就是他们说的,没有了知觉。
我很无措地望着病床上的安歌,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感到心里的那道伤口继续被人更深的剜着,还能听到滴血的声音,和着安歌的呼吸,要走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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