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同苏岑聊的可好?”
“她没来啊。”
真正是白费我的苦心。
我小有不满地嘟囔着。宋珺看我稀奇古怪的模样,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缓缓从病床上起身,站在窗边剥起橘子。他的病房很大,窗户也很大。若不是从冬风里走来,这窗外金光晃眼,一颗老松树贴着窗,轻轻摇曳着,感觉不到丝毫冷意。
我接过橘子坦诚道:
“我同苏岑聊过。她确实是个好女子。我看你两郎有情妾有意的,想着多给你制造些机会。谁知你两都这般矜持。”
宋珺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大约是不好意思回答我的话。我咀嚼着酸甜可口的金橘,在床边晃着两条腿,末了,等来了他这样一句话:
“南央,我们两的事,你不要管。”
我其实很郁闷。我并没有想管多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可宋珺这么说,我就有点生气:
“我真不明白,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女孩子等,就是应该。”
说完丢下那剩下的两瓣金橘,夺门而出。昨夜整理了许久的心情此刻又难以平复。我看着宋珺和苏岑,总会想起离开的小希同隐遁了的梁成。我没什么了不起的心愿,可为什么这个世界,求一个圆满,总是这样难。
宋珺在身后唤我的名字响彻在走廊尽头,我没有回头。
下午两三点的太阳还算有热度,此时的风变小,不觉得那么冷。把手插在大衣的兜里,耷拉着肩一路走着。医院旁不远处是座大型超市。掂了掂兜里的钱,想着要开学了,顺带去买点东西逛逛,权当舒心了。
超市里还挂着许多过年用的喜庆的红色灯笼。这个时点,超市里没有人满为患,得以逛得闲散。许多礼盒都被摆在显眼的地方做着促销。视线缓缓扫过它们,耳畔有一对母子在闲话,抬头便看到了梁成。
真是许久不见。梁成站在他母亲身边,像个乖巧的孩子。
他明显也是一愣。
小希离开后,梁成便再也没找过我。超市里分外不应景的放了一首恭喜恭喜你,我朝梁成的母亲问好。显然,梁母对我印象不错。如果说我是摧残小希与梁成的凶手,那么对于梁成的父母而言,我就是让梁成改邪归正的功臣。
梁母很是体贴地说:
“去吧,儿子,去陪陪老同学吧。”
这声老同学,自觉承担不起。梁成很听话地走来这边,我也只好微笑着同梁母告别。从前是个话唠子的梁成如今变得寡言,从前直言不讳的南央,也变得沉默。
手推车其实并未在学习用品区停留,我们没有目的地走着。最后在整座超市比较清静的香薰货架旁,梁成停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排浅紫色的蜡烛。我还记得,小希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去法国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呢。
一路沉默的梁成骤然开口:
“你说,她过得好不好?”
我的眼不争气地升起了水雾,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但听到他舒了一口气,接着说:
“南央,我没有怪过你。她是我的母亲,我不可能弃她于不顾,伤了小希是必然。这些我其实早想对你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自责。我只是,只是一直提不起勇气同任何人讲这件事而已。对不起。”
“不是的,梁成。其实有更好的方法的,是我不够聪明,没想到而已。若是,若是我厉害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厉害?你要怎么厉害,你也只是和我们一样大的高中生而已。南央,我相信她会回来的,等到我们都成长到拥有勇气的那一天,我们会让这件事真正过去的。”
是啊,只有小希回来了,我才能被真正的原谅。
梁成帮忙拎着东西送我上了公车。我挥挥手同他告别,他对我微笑,让我好好准备考试,做一个让他脸上有光的高材生。我隔着车窗冲他回笑了一个,启动的公车让梁成越来越远。
我明白,我们都长大了。
这最后的几个月,我按着所有人所期望的,诚心诚意地学习。虽然有时候恍惚间抬头,会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父亲来看过,带来好几盒的补品,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我一直低着头,开不了口。后来他上车,我站在车窗外,还是留了一句:
“你也注意点身体,你看你肚子上的肉又出来了,你也多做点运动。”
他说知道了,点着头离开。望着最终在拐角处消失的车影,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懦弱。有些话若成不了习惯,要开口真是比千斤还重。可若不说,这距离就会越来越远。我可以体谅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才刚刚识了人间百味开始**成长的小姑娘。而原谅,谈何容易。
现在终于走到了这场人生阶段的尽头。想起龙葵和龙阳的故事。那个时候每看一次每伤感一次,这人世间,怕是光有爱是不够的,否则孟婆的汤又是为谁而熬,这奈何桥下的忘川河又是为谁而淌。
我同刚从篮球场上下来的安歌并肩走在这绿意正浓的校园。他问:
“想好填什么学校了吗?”
“还没呢,我想等分数出来再想。万一这分数不听话,我的算盘不都打错,白耗我这些神思。”
“你就是这样,别人越紧张的事你越坦然。我看你念金融这方面挺好,女孩子以后工作也好找。景城好几个大学这块专业做的不错。我们学校就不行了。不过现在都是大学城,都离得不远。”
“嗯。安歌,你以后真的会当上医生吗?你们是不是学过解剖啊,吓不吓人呐?”
“要是你的话,估计一定会吓哭。哈哈。”
安歌的脸在阳光里显得柔和而耀眼。看他过得这样好,我很欣慰。他忽然忘了我一眼,淡淡地问:
“你,没戴那个手串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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