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伯绪急慌慌往主屋赶,他进门的时候,诸葛叔仁气冲冲地出门,差点撞倒他。
诸葛季敏也不是第一回挨诸葛叔仁打,看诸葛叔仁这模样,诸葛伯绪也没问咋回事,当哥哥的,还能把自己的亲弟弟打成啥样。
谁知一进里间,诸葛伯绪着实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诸葛季敏倒在地上,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有明显的巴掌印,手也是肿的,还流着血。
他扯着嗓子哭喊,身子扭动着,挣扎着,却咋着也爬不起来。
诸葛伯绪把诸葛季敏抱到炕上,让他不要动。
可诸葛季敏似乎受惊吓过度,又好像没听见大哥的话,依旧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手臂胡乱挥舞着,身子像蛇一样扭动着,他无论怎样努力,也只能抬起上半身。
诸葛辙冷着脸不说话,董瑞芝只是哭。
“够了,住嘴。”诸葛伯绪大吼。
瞬间,屋里安静下来,诸葛季敏也似被定住了一样,呆呆地不再叫喊,也不再动。
诸葛伯绪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去搭车,你们看着季敏,让他别再乱动。”
从来,诸葛伯绪就没有在父母面前大声说过话,可这次,他就是想大吼,也那么做了。
诸葛伯绪所说的车,是农家用的平车,属于集体财产,分到各家保存,平时轮子是卸下来的,用的时候把轮子和车身搭好就行。
搭好车。诸葛伯绪把车辕绑到自行车后座,抱出诸葛季敏的被褥铺在车上,再把诸葛季敏抱到车上裹好。诸葛辙也提着马灯爬上车。
诸葛伯绪推车子出院门,一路急骑。
路上,诸葛季敏没再吭声,也许是被平日温润的大哥吓着了,也许是疼得昏睡了过去。
到了公社医院,有个家就住在医院里的医生给诸葛季敏做了检查,说诸葛季敏的腿折了。公社医院做不了这个手术。
医生给诸葛季敏上了夹板固定腿,让转到县里医院。
从公社到县里,要经过阎王坡。白天走都不容易,晚上去县里,得冒着车毁人亡的危险,医生就让三人先在医院住一晚。明天最好赶早去县里。
安排好父亲和四弟。诸葛伯绪把马灯挂在自行车的车把上,趁夜奔忙于附近几个相熟的人家。
借钱。
诸葛伯绪做为人人羡慕的公家人,一个月也才三十多块钱工资,普通人的收入可想而知,一年到头能分到三十块钱,已是烧高香了,都有一大家子人要花销,钱哪有那么容易借。
何况。诸葛伯绪原先的饥荒还没有还完。
天亮的时候,诸葛伯绪揣着借到的十几块钱回到医院。从怀里拿出别人给的馍馍,三个人分着吃了,借用医院的电话给单位说明情况,诸葛伯绪骑车奔向县医院。
到了县医院,得到的答复,依然是做不了手术,让转到地区医院。
从县里去地区的长途公交车,每天只有一趟,诸葛伯绪无奈,又在县医院住了一晚,清早搭着公交车赶往地区医院。
当晚,诸葛季敏终于被地区医院接收,诸葛伯绪顾不得歇息,又开始忙于到处借钱。
地区城市有他的同学,也有多年来相交的朋友。
除了必要的交代,从始至终,诸葛伯绪和诸葛辙都没说几句话,诸葛季敏只敢小声哼哼,他这时候才发现,大哥的脸黑起来,比三哥还可怕。
整整忙了两天,只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诸葛伯绪才睡一会儿吃点东西。
做手术的费用借齐,交上手术费,等诸葛季敏的手术做完,诸葛伯绪把借钱的清单和剩下的钱留给了诸葛辙,一声不吭离开医院。
回到家,他倒头就睡,全家人都能感受到他浓浓的悲伤。
唉,事是他办,怒怨也是他承受,就是分了家,这一切也没有改变。
一辈子逆来顺受,永远逃不开一个孝字,他心中又怎会不悲苦。
诸葛琳爬上炕,手沿着诸葛伯绪的脊梁上下游走。
渐渐地,诸葛伯绪气息转为平稳。
手在诸葛伯绪的头顶又逡巡片刻,直到确定诸葛伯绪进入深度睡眠,诸葛琳这才歇手。
睡吧,老爸,把你的愁苦忘掉,好好地享受这甜美的梦。
诸葛伯绪在外奔波的这几天,郝秀芹从诸葛文莉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出事的那天晚上,诸葛叔仁回家问诸葛辙要钱。
何红的哥哥给了诸葛叔仁最后期限,要是诸葛叔仁再不张罗着订婚的话,何红就要另找人家了。
知道诸葛叔仁的处境,何红要求订婚的条件也不高,就是给她扯一身布料,两人去县里照相馆照个相,亲戚朋友在一块吃顿饭就行。
农村里订婚都这个样子,人家的要求也不过分。
何红的哥哥私底下还对诸葛叔仁说,要是实在拿不出钱来,吃饭的事就算了,就诸葛叔仁和何红两人去县城逛一圈,扯一身衣料,照个相就行。
诸葛叔仁一直都知道,何红不愁嫁,上门提亲的不少,要是这次自己再怂,可就真会后悔,这才赶紧地回家催父亲给他订婚。
诸葛辙的答复,依然是没钱,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
诸葛叔仁强忍着怒,说钱他不多要,只要把这几年他自己挣的钱给他就行。
每年分红的钱粮,都是诸葛辙这个户主领的。
“你挣的钱?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难道不是钱?天上会掉下来?就你挣得那点钱,早花光了。”
诸葛文莉说。这是诸葛辙当时的原话。
诸葛叔仁这下再也不管不顾,拿起火钳就把箱子给撬了,诸葛辙上前拦他。两人推来桑去,诸葛辙到底年纪大了,最后,箱子还是被诸葛叔仁翻得乱七八糟。
把箱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倒腾出来,也没有看到钱。
诸葛辙也愣了,钱咧?
二话不说,诸葛叔仁冲进小屋。把诸葛季敏拉进主屋,对着诸葛季敏就吼:“钱咧?”
“钱,啥钱?”诸葛季敏满脸惊慌。
“你还装。废了你我养着。”
说着话,擀面杖已拿在诸葛叔仁手上,朝着诸葛季敏的腿就砸去。
进入冬闲,诸葛叔仁就听人说。诸葛季敏赌牌。为此他还曾训斥过诸葛季敏,诸葛季敏也唯唯诺诺的答应,往后不敢了。
诸葛叔仁想着,父亲把钱看得跟命根子一样,四弟手上绝对没钱,赌也赌不出个啥名堂,所以,教训归教训。诸葛叔仁也没太过关注这事。
如今,钱不翼而飞。一分不剩,诸葛季敏又一脸惊慌,这还用问吗,钱都被诸葛季敏偷出去赌了。
诸葛叔仁把诸葛季敏一通打,含怒甩手而去,丢下的烂摊子,诸葛辙给了诸葛伯绪。
这一觉,诸葛伯绪足足睡了两天,醒来后从郝秀芹嘴里知道了来龙去脉,神色平静:“钱没了就没了吧,还有粮食,饿不死。”
郝秀芹愣住,汉子这啥反应,咋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咧,以前一听说父母出了啥事,可是急得不得了,这咋听着像是说别人家的事。
“昨天叔仁来借钱,要和那妮子去县里照相,我给了他五块钱。”郝秀芹告诉诸葛伯绪。
诸葛伯绪静默片刻,说:“家里要是还有钱的话,你再给他扯一身料子的钱,别让他落那妮子的埋怨,往后那边的事咱就不要管了,啥时候是个头。”
顿了一下,诸葛伯绪低声叹气:“年纪都不小了,还,能管他几个一辈子?”
郝秀芹又是一阵愣神,这还是原来那个人吗,是不是这一觉睡得太长,脑子睡出毛病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诸葛琳一时把乔争气给忘了,等诸葛伯绪平平安安回家,昏睡两天后去了单位上班,诸葛琳的心才放到了肚子里,想起乔争气来。
不过,她之前所有的设想都用不上了,因为乔争气现在已经跟憨憨没啥两样。
乔争气从火炎河回到家没多会儿,就开始发烧,连着两天,村里保健站的王医生用尽了办法,乔争气的烧都退不了,反而越烧越厉害。
第三天上,刘丑妮用推车把乔争气推到公社医院,在公社医院折腾了一天一夜,打针灌药都没用。
听说,刘丑妮还和公社医院的老护士打了一架,说是老护士把乔争气脱了个精光,用大抹布吸饱掺了水的酒精往乔争气身上盖。
宝贝儿子本来就烧着,老护士还这样折腾宝贝儿子,刘丑妮气得发疯,揪住老护士的头发就打,老护士也不是吃亏的人,两人扭打到一块。
要不是医生喊,再打下去娃子就要烧死了,两个妇女还不知会打成啥样。
老护士一气之下回了家,医生给刘丑妮解释,用酒精给高烧病人擦身子,烧退得快,可刘丑妮就是不听,医生没办法,让她赶紧把乔争气转院到县医院。
等刘丑妮用推车把乔争气推到县医院,已是乔争气发烧第四天下午,县里的医生本来说不收,刘丑妮急得给医生跪下,抱着医生的腿不撒手,几个人合力都拽不开。
折腾了半天,县医院终于收下了乔争气。
县医院到底人多药多办法多,最主要的是有多余人手看着刘丑妮不捣乱,第五天早上,乔争气烧得就没那么厉害了,可人也变得呆呆的,双眼无神,跟他说话,他半天都没反应。
医生说,乔争气发高烧时间太长,脑子烧坏了,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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