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水晶宫建成后,姬无忧夜夜留宿凌波殿,饮酒作赋,乐不思蜀。
凌波殿后另修筑了一座莲花台,每当月圆时分,水天之间,浮光潋滟,玉壶冰镜,宫廊隐约。天上月与水中月交相辉映,水生光,月更明,恍若置身仙境。
镜池如翠玉,宫殿似冰琢。红墙绿栏,水光摇曳,凉风送爽,穿堂而过。
筝左笙右,琴前瑟后,妙舞素颜白衫,青丝墨染,玉袖生风,若仙若灵,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似笔走游龙。
凌波的水莲迎风乍动,转、甩、开、合、拧、圆、曲,回旋翻转,如水流觞,《霓裳》《飞天》《踏歌》《楚腰》均起源于楚国,江南烟雨洗练出来的歌舞富有一种诗意的美感。
清酒用荷杯所盛,盏盏如碧筒。荷杯采摘卷拢如盏、刚刚冒出水面的新鲜荷叶盛酒,将叶心捅破使之与叶茎相通,然后从茎管中吸酒,人饮莲茎,酒流入口,为暑天清供之一。
姬无忧端起酒樽递到妙舞唇边,妙舞盈盈一笑,皓齿星眸,眼波似秋水明澈,竟比杯中的美酒还要醉人。
姬无忧扬声道:“去取寡人的蝴蝶杯来。”
蝴蝶杯乃是采夜光玉制成,杯沿镶金,外壁有二龙戏珠,彩色斑斓,内壁婷婷花朵,光彩夺目。斟酒满杯,便见一只彩蝶从杯底泛起,起落于花丛之间,栩栩如生,出神入化,杯酒饮尽,彩蝶顿逝,是为“杯满蝶现,酒尽蝶隐”之酒具佳品,被誉为“千金之宝”。
蝴蝶杯本是上古宫廷中的至宝,失传已久,世间只得此一件,乃是当年楚怀王试制了一万多次才制出一件,赠与澹台妃子的定情之物。楚国灭国后,这酒具自然随众多珍宝一起缴入了夏宫。
妙舞一见此物,脸色顿时苍白,姬无忧道:“这是当年父王从楚国掠夺的战利品,据说是当年楚王与他爱妃的定情信物,今日寡人将它赐于你,也算是物得其所了。”
妙舞用力挤出一丝微笑来,眼角却忍不住留下一滴泪来。
姬无忧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怎么了?”
妙舞闭上眼睛道:“其实臣妾不值得陛下对我这么好。”
此时绮阁星回,夜色深沉,乐师歌姬们都已散去,水晶宫里静悄悄无一点声息,两人并肩而坐,微风吹起时,岸旁柳丝花影,皆映在水池中,被水波荡着,忽而横斜,忽而摇曳。
皎洁的月光照耀得水晶宫澄澈透明,周围的台阶也被照得似冰雪一样的明净。妙舞身上薄薄的蝉翼纱衫被水光月光一映,笼罩着淡淡的莹光,冰肌玉骨,冷艳动人。
姬无忧情不自禁的道:“冰肌玉骨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开明月独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
妙舞轻轻接口道:“起来琼户寂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姬无忧看着她重复道:“只恐流年暗中换。”他亲亲她脸颊,柔声道:“妙舞,我对你绝不是一时之兴,而是希望你能伴随我左右,一生一世。”妙舞淡淡一笑,岔开了话题:“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姬无忧略一思索,含笑凝视着她道:“叫洞仙歌。”
洞仙歌,那是前人歌咏洞府神仙之词。
妙舞没再说话,两人相依相偎,静夜无声,妙舞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宁静欢悦来,在这水晶宫迷离的星夜里,她的心仿佛开始融化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暗暗滋生,悄无声息地将她越缠越紧。
姬无忧抽出一管洞箫,徐徐吹奏,万籁俱寂的星夜里,洞箫清幽悠扬,引人入胜,如空谷山泉,千迂百回漱耳而过。
百管争鸣,笛清难比萧和。
晚风轻拂,素月幽静。池水映照著一轮皎洁的明月,碧空万里,波光闪烁,亭台楼阁在月光下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
姬无忧反反复复吹奏着一曲《良宵引》,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忽然闻到一阵花香,沁人心脾,左右顾盼,原来是姬无忧先前命人栽植的昙花,恰逢月夜盛开,两人对望一眼,均感意外之喜。
洁白的花瓣层层叠叠铺展开来,清香袭人,娇柔之姿仿佛月下起舞的美人。
姬无忧道:“昙花一现,穷尽一生为一刻,可遇而不可求。”
妙舞心中细细琢磨着“穷尽一生为一刻”,低头默然,心中念念:最是人间留不住。
姬无忧忽地想起一事,笑道:“这些日子太忙,差点把要紧事给忘了,明天寡人带你去云霄台瞧瞧。”
“去那里做什么?”
姬无忧抱着她道:“明天你就知道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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