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粗布棉纶的单色长袍,头发被整齐束在脑后,腰间四处并未有多余装配,可观他的气质,又透出一股不凡。
剑眉星眸,古雕刻画,虽年纪尚浅眉眼还是一团稚嫩,但也可看出日后必定是个一等一的俏小生。
虽穿的是普通衣物,却站姿笔直尖立如松,隐隐透出一番气势和一份道不明的威严。
五娘摇摇头,瞧着是小厮打扮可这做派却着实让人看不透。
就在五娘打探对方时,那少年也在细看她。
月色朦胧,小小的五官在幽暗中并看不真切,那一双明媚夺目的眼睛倒是格外出彩,波光粼粼,竟是比那天上的繁星还要亮上几分,稍不注意就会深陷其中。
一席发丝随意散落腰际,在洁白的亵衣上摇摆不定,四五岁的小身板尚且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谈不上漂亮,但着实可爱。
可爱?少年兀自一愣,他居然会觉得对方可爱!
以他的身份背景什么样美貌可人的女未见过,怎会觉得一个古寺稚嫩小丫头可爱呢?真真是见鬼了!
少年浅浅一笑,晃了晃心神,低声问道,“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五娘腮帮一鼓,哪有这样不顾礼节问姑娘家闺名的!
少年瞧着她圆鼓鼓气呼呼的脸蛋更觉可爱了,脸上不禁挂起淡淡的漩涡。
五娘狠狠白了他一眼,刚要张口说上几句,只听得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这么快就追来了?
少年笑容渐敛,浮起一抹郑重。
五娘也是一愣,暗自气恼,怎就招了这么个灾星!
多说无益,兵临城下只能想个金蝉脱壳之计。
庙院朴质,并未有多余的摆件。放眼望去,铜镜小杌软榻小床,唯一一个四方黑漆无纹小柜也才半臂长短,五娘有些苦恼了。
窗外来人已经在浅浅交谈,看来是不准备轻易离开。
五娘偏头瞧了眼少年,面上有少许惶恐但也还算镇定,如此年纪能遇事不乱,日后指不定是个人物。
就当是做笔有风险的投资吧,日后若是这小成才有势了,还能借点威风使使。
如此一想,五娘轻声道,“跟我来。”
少年瞧着眼前面色严肃的小人儿,莫名生出许多信任感,似乎这个半大的孩真能助他渡过此劫。
他没有犹豫地听从她的安排。
……
禅房小室的窗柩被无声撬开,两个身影一跃而入,脚尖落地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尘土。
如此矫健身手,必然是小成的练家。
两人皆是黑衣蒙面,腰间配着把入鞘的短刀,面上却是小心谨慎的样。
那小泥鳅一样狡猾,几次番从他们手里溜走,指不定又弄出什么幺蛾。
一紧追不舍,亲眼瞧着他进了这小院,多半就躲在这房内。
两人分散,四处查看,连乳娘她们睡的耳房都蹑手蹑脚的打探了一番。
两人交汇,摇头相对。
没有!竟然没有!
好端端一个活人难道能插翅膀飞走!
小院就这么大,还能躲到哪里去?
两人皆是没有头绪。
好半天,其中一人心神一动,朝另一人做了个手势。
他指的方向正是五娘安寝的黑漆小床。
只有这处还未被查探,可是这分明是女眷的住所怎么可能收留一个男?蒙面人有些不确定。
白布罗帐遮挡严实的小床没有一丝异响,似乎小床的主人睡得很香甜。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蒙面人脚底生风,几步游到床前。
另一人神色警觉地把守住房门,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罗帐轻轻撩起,寒寺清冷,几床圆鼓鼓的棉被下一个小女孩睡得安稳,大约是梦到了什么,粉嫩嫩的小脸上挂着一湾浅浅的梨涡。
蒙面人见着如此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也是兀自一愣,原本探出的手又悻悻收回。
何必扰了这小人儿的清梦呢?
蒙面人缓缓放下罗帐,呼出一口浊气,这才转身朝另一人摇摇头。
没有?又溜走了?
另一个黑衣人有些无奈,被一个半大的小折腾了一宿,着实让人郁闷。
两人空手而回,很快消失在窗柩视野中。
……
过了许久,小床罗帐轻轻晃动,五娘探出头来。
“出来吧,他们走了。”她对着帐内低喃。
少年这才撩开棉被露出憋得通红的脸,大大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满足。
五娘小脚一迈走下床来,指着半阖的窗柩说道,“你快走吧。”
声音不急不躁,大约是怕惊醒耳房的奴仆刻意压低了许多,少年不禁一笑,瞧着她肉嘟嘟的小脸总想要掐上一把,看看那粉粉嫩嫩的脸颊是否会臊红。
他全然没有猜到,她竟然会让他藏到棉被中,闺阁千金小姐怎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毕竟萧朝民风严苛,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防根深蒂固,如此男女同床已是偺越之举。
这个小小的世家女儿,怎么会连一丁臊意都没有!
少年想不通。
他当然不知道,她前世活了二十多岁的女怎么会将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放在心上,这就如同是搂着侄亲昵一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少年的疑问五娘看不真切,只大大捏捏的朝耳房指了指,“她们卯时就会起来。”
乳娘丫鬟日日都是卯时初起,开始准备热汤热水。
少年悻悻下了床,翻身出窗,临行又折回来,嘴角微翕,“你叫什么?”
还是这般没礼貌,五娘气恼,长得人模人样说起话来没得半点修养。
五娘不答腔。
少年挠挠头,尬尴解释,“今日救命之恩……”
他最是不喜欢欠人家人情,一报报还清了的好。
五娘无语,上下打量一番,你一个半大的孩能报答我什么……
又想到人不可貌相,指不定日后还真能混个阁老大臣呢,五娘也不故拿姿态,含笑道,“日后有缘再说吧。”
少年原有些不满,但瞧着她故作大人态的样心神一动,“那好,日后相见,我许你一个承诺。”
少年的话半真半切在寒风中飘忽不定,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门角五娘才回过神来。
一个少年的承诺,大约只几分真吧。
她笑着关上窗户。
一切恢复平静,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
贾氏下山已是第二天正午,两天来回奔波折腾,累得不起。
估计求佛结果不错,贾氏脸上喜洋洋的。
瞧着五娘好生生的只面上有些许憔悴,贾氏松了口气。
翠儿还有些发红的额头也落在眼中,贾氏并未当场发问,若是五娘发的难她这一问只怕落了她的面。
贾氏微变的脸色,五娘看得真切,当下心头一紧,翠儿是贾氏的陪嫁丫头跟着从蜀南郡千里迢迢到的国公府,翠儿受了罪,贾氏当面不说只怕日后心里也膈应。
还不如挑开了的好。
如此一想,五娘就晃着小手耷拉下眼脸,很是羞愧地说道,“伯母,我昨儿耍了小性,乳娘拉不住,结果翠儿姐姐……”
说着说着大眼泛起汪汪潮水,让人看了毫不怜惜。
贾氏哪还有其他想法,搂着五娘只觉得心酸,面人一样的小娃娃哭起来只让人心疼。
翠儿也是一惊,五娘的那一声姐姐叫的意浓,主仆身份摆在那儿,她岂敢担得五娘一声姐姐,这可是大大的不敬。
翠儿吓得屈膝跪下,连磕了几个头,直道五小姐折煞女婢了。
等到五娘止了哭,翠儿战战兢兢地说出始末,半点不敢添油加醋反而适时地替五娘说了几句好话。
原本主打骂女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这本就是翠儿自己弄的伤痕,贾氏了解透彻只觉得委屈了五娘。
半大的孩发点脾气再正常不过,她家的混世魔王还不是整日闹得丫鬟小厮嘴歪脸肿的。
细细地替五娘洁了面,贾氏笑着转开话题。
“五娘,看看伯母给你求了什么。”贾氏变戏法的拿出一个角黄纸折叠挂坠的符纸。
“这次前去也是运气好,竟有幸拜见圆寂大师。”贾氏虔诚的神色中带着些许得意。
圆寂大师声名远扬,前去浪寺的信徒络绎不绝,但真正能见得大师本尊的人寥寥无几,管你是朝中权贵还是财富通天的商贾亦或粗衣简陋的平民,大师从来不讲究这些。贾氏此次前去能拜得大师亲见,却是有缘,也是值得兴奋得意的事儿。
五娘也是一惊,圆寂大师不轻易见人她也是知道,且前世国公府并未听说有受大师接待之事,毕竟若是真有此幸必然早就传的阖府皆知了。
这一世,冥冥之中仿佛已经发生了些许改变,比如前一世她根本没有机会到北山,更不会兴起救下一个少年。
五娘呆呆地看着贾氏递过的符纸,这也是改变吧。
符纸是圆寂大师亲手画的,包裹成角形,用一个线串成小坠,贾氏笑着说这是平安符,大师叮嘱要日日挂在身上。
五娘不禁警声大作,大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何凭白给了这平安符?他是想传达什么吗?
可惜,这次没能一起去,不然还可以好好问问的。
五娘有些许失望,又问贾氏:“只有我有吗?”
贾氏笑道,“都有,每个人都是事先划分好的,错不了。”
五娘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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