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五娘半夜突然惊醒,喉咙干涸的难受,酝酿了半天才发出一句几不可闻的声音。
若在往日必然会有人立即上前服侍,今日寝殿内却是空荡荡的,守夜的丫鬟婆也不知溜到何处去了,摸着外床冷清清的被窝她心中不免戚戚。
草绿色的皖纱帐外红漆锦杌上那盏四脚落地宫灯发出莹莹昏黄的光线,映得内里白纱帷帐灯影错错,宛若暮色天边如火如荼的晚霞。
大约是下人失了心,东边八面合开的红漆雕花窗柩肆意打开,正值初春,春意尚且料峭,吹得窗扇嘎吱来回作摆。
空寂的屋室倒也不显得安静了。
晚风入堂,四角灯柱中的火苗显得忽明忽暗,白纱帷帐也跟着摇摆起来,五娘看着那洁白如雪似雾的帐面失了神。
她想起刚才的恐怖梦魇。
梦中她彼时尚且两岁,穿着紫色镶边碎花叠面的通袖夹袄,脚蹬一双翠色八格底纹厚底小靴,头上是两个稚嫩的小巧丫髻,跑起来颠颠地摇晃。
“五小姐,待会儿见了夫人切莫冒失。”长脸的乳娘一脸严肃地嘱咐她。
五娘粉嫩嫩的小脸上浮现一抹大人般的郑重,她偏着头想了想,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乳娘这才放心一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往她身上套了件簇新的鎏金虎纹羊毛点缀的斗篷。
粗使婆抱着,乳娘殿后,后面跟着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七晃八转又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才到得正院的小楼。
五娘只觉得七晕八晕,好不容易进得最里头。
丫鬟解了她最外头的小斗篷,乳娘上前带着她在火垄前烤了又烤,直到去了寒气,这才抱进里屋。
屋内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草药味,熏得人难受。
再看屋内摆置,鎏金吊顶,乌木摆台,好不一派端庄大气。
四级红漆铺面方鲤鱼戏水的八角床榻上,一个妇人正盯着门口翘以盼,直到瞧见五娘入了屋,苍白的脸上才浮现一抹慈爱的笑容。
“怎的来得这么晚?”妇人语中有些埋汰面上却是喜悦。
“园里下了雪,怕将凉气沾惹了夫人,所以耽搁了。”
解释的是乳娘,妇人也不气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怀中玉雕器啄的小小人儿,小声呼唤,“五娘,来,到娘这儿来。”
五娘一惊,看着榻上面容枯槁,憔悴不堪的妇人,莫名生出些许怕意,任凭乳娘如何劝说也不肯上前一步,最后竟小嘴一抽吧嗒哭了起来。
妇人见状不免悻悻,光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苦涩一笑,“罢了,我正病着,免得过了病气。”
五娘很快被丫鬟带下去,隐隐中听得乳娘的宽慰劝道之语,以及妇人言之淡淡的话语。
“我的身体自己知道……只怕那小蹄心狠,翠竺,我只求的你一事,万万照料好五娘……”
后面的事五娘记不清了,恍惚间换到了另一处梦境。
大红的金织凤凰喜袍摇摇坠地,喜服上的金线凤凰绣得栩栩如生仿佛真要展翅一鸣飞天,大红的色调衬得肤色白嫩,就连脸上那抹殷虹的疤痕也被掩下去。
五娘脸上的疤痕,如蜈蚣蛇蝎般盘旋整个左脸,红彤彤褶皱皱的透出一股狰狞,不过借着喜袍的贵气被生生压下几分。
酣然一笑,倒还有几分灵气,她想起自己就要嫁去的郎儿,那个萧朝的玉面男儿,帝京闺中女无不钦慕的翩翩公,心中升起一丝满足的甜蜜。
高头白马,鞭炮喝彩,处叩拜,送入洞房。
“五娘,我定不负于你。”他吻着她面上丑陋的疤痕,眼底一片柔情。
而后两次流产,他也绝无责怪,一如待她如初。
她拼尽全力助他平步青云。
她一直无所出,便亲自开口,抬了她的姐姐进门。
也便抬了祸事进门。
许他一生一世的男儿不知何时不再踏入她的房门,即便她又怀有身孕。
在梦里,她挚爱的夫君一脸嫌弃,面目狰狞,“丑妇,你如何配得南宁侯夫人的位置!”
她敬爱的姐姐一脸戏谑,“你有什么资格替侯爷生儿……”
她开始流血,下体不断地出血,血染红了青翠的半臂连襟衣裳,她痛苦地哀求,“救救我的孩儿,瞻救救我们的孩儿,姐救救我的孩儿……”
然而,即便她叫破了喉咙,也没有用。
她的夫君,冷酷地将脸别开。
她的姐姐,阴冷地放肆畅笑。
……
紧接着,她便醒来,惊得一身冷汗,面上也白得吓人。
碧五娘摸着微凸的小腹,拍着惊魂未定的胸口,还好,只是一个梦。
喉咙还是火辣辣的难受,她耐着性,轻轻抚摸肚,想着其中的小生命心里一阵甜蜜。
这是她的第个孩儿,怀得很辛苦,但亦很满足。
“孩儿,你能听到娘亲的声音吗,娘好期待你的出现,你爹爹也一样。你爹爹很忙没时间陪你,等你出生了一定会好好疼你……”
声音很沙哑,但五娘还是耐着讲下去,她每天都会和腹中孩儿对话,告诉他爹爹是有如何爱他。
即便他已经数月不曾来过了,五娘还是相信,等孩生下来他爹爹一定会来的。
上阵父兵,血浓于水,有谁会不疼爱自己的骨肉呢?
大家庭院的女主人怀孕,男主人都会宿在妾室房中,五娘也是如此开导自己的。
她却不曾想想,只是歇宿也就罢了,怎会一月都不来探望呢?
女人大多都是一旦爱上了就是飞蛾扑火,蒙了心智,她也不例外。
……
月色清凉,甚是透着股寒意,五娘套了件外衣,下了床。
丫鬟婆是越发慵懒了,得找机会敲打下,她晃着空落落的长嘴驼色水壶有些不满。
自从娘进了门,这些下人的眼见也变了,大约是起了不该的心思,无事便往那处跑就罢了,如今竟是连正房的活计都懒得上心了,如此这般,她这南宁侯府的当家主母还有何威信。
“来人啊!”她是真怒了,平日里温婉和气到成了这些下人们张牙舞爪的引,不给点颜色怕是都该忘了尊卑贵贱。
嘶哑的声音倒也颇有几分气势,在这空旷的寝室荡起几波回音。
很快便传来脚步声。
她讥诮一笑,到底还是要来狠的才有效。
然而,推开门来的并不是丫鬟婆。
一席宝蓝色蛇纹勾面绿汁垫底的长筒直袖大袍,底下一双黑绸妆面银线点边的松底短靴,两鬓雅致,剑眉如锋,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好不一濯濯玉面儿郎。
五娘一怔,目色中闪过一抹喜色,“瞻,你来了。”
五娘的夫君,名南宁,字瞻。
萧朝的美男,圣上钦赐的南宁侯,此刻正目色炯炯地看向妻,看到那一大块丑陋的疤痕却偏作小女儿状的娇羞,眼底略过一抹淡淡的厌恶,光洁的额头也轻轻皱起。
五娘当然没有察觉夫君的变化,反倒一脸喜气地走上前来,就说瞻是不会忘了自己的,这不就来了。
“瞻,怎得瘦了?”五娘拍着他纤尘不染的衣面心疼不已,“朝政之事固然要紧,也不可忘了身体……”
五娘开口就是一大通絮絮叨叨的东西,南宁侯隐隐已有不耐之色。
若当初不是迫于仕途又岂会娶回这个丑妇,他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堂堂南宁侯之妻竟是个不堪鄙陋的丑妇这已经让他成为诸多同僚权贵的笑柄,且那些攀附丈人权势利用家妻的谈笑风资更是让他气愤。
再看向五娘脸上那一坨猩红恶心的疤痕南宁侯更显厌弃,如此丑妇,他真真是一天也不想再见。
“等我们的孩儿落地,就请落崖山的师傅来教,将来承了爵位……”
南宁侯心中一凛,如此丑妇还想产继承他的爵位,只怕生下来的也是令人厌恶的丑猴儿。
万万不可让她诞下侯府长!
“我不想要这个孩!”南宁侯粗暴冷绝地打断了她的话。
五娘一顿,不敢确信自己听到的,灼灼望向南宁侯,为什么不要?那可是你的亲身骨肉!
恰在此时,半阖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材妖娆容貌靓丽的女走了进来。
“为什么不要?自然是不想要了,你若诞了麟儿我腹中的孩儿又怎么能承了侯爷的爵位呢?”
女着一席水碧色的半臂套裙,外面罩了件梅花轻点白毛滚边的加厚披肩,显得明媚动人,然而配上那戏谑轻挑的神色却生生破坏了这番美丽。
“姐,你何出此言?”来人正是五娘的同胞姐妹,她亲自点头抬进府的娘,料想竟是搬了石头砸脚,抢走侯爷不说不声不响的竟然连孩都怀上了。
“哼,”娘脸上尽显嘲讽,“我的好妹妹,你难道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还配做南宁侯夫人?且不看看自己的外貌,真是白白污了侯爷的美誉。”
五娘心底一寒,冷声道,“我敬你是我母家姐,按规矩也不过道你声碧姨娘,见了当家主母没得一点规矩真真是好教养!孩儿?呵,即便是你怀了孕又岂有姨娘之承爵位之理,一个低贱的小杂粹而已!”
说完五娘便不再看她一眼,娘进门一年,以前瞧着还好好的,如今是越发跳脱了,起了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五娘也懒得再顾念姐妹情谊。
娘是从后门抬进来的,当得五娘一声娘才没叫下人白白辱没了,不过说到底也不过是顶着姨娘的头衔,只是个比普通下人高一等的奴婢。
萧朝法律严苛,等级分明,五娘不留情面的一席话直接点出了她低贱的身份,娘面上再也挂不住,青一阵紫一阵的格外难看。
“侯爷……”受了五娘的一番羞辱,娘欲璇欲泣,一双大眼中泪漪涟涟,真真惹人怜惜。
南宁侯正值气血,哪里看得美妾受的委屈,当下怒视五娘,心中已彻底将其厌恶。以前瞧着还有几分贤德,如今却是半点不饶人,连得泼妇也不如。
此恶妇,必除!
“五娘,我且忍耐你多时,今日是断断不能留你毒妇!”南宁侯面上阴沉,眼底止不住的狠毒。
五娘心头一颤,瞻这是什么意思?
不待她多问,南宁侯带着娘拂袖而去,寝殿大门很快被锁上,任凭她如何敲打也没有回应。
一团火烛被扔了进来,飞快地点燃皖纱帐,火苗快速窜起。
更多的火烛扔了进来,破开砂纸糊面的红漆窗柩准确无误地落到四处,轻快地点燃四处摆设。
直到大火已成,五娘声嘶力竭,她才明白,瞻是真的厌弃于她。
大火焚烧,竟是连自己孩儿也不顾,真真是好狠的心!
浓烟滚滚,她绝望地倒地,弥留中想起大婚时的甜言蜜语,郎情妾心,心底已是冰冷一片,只怪错信于人。
最爱的人,却也是推她入万劫不复之地。
世间男儿皆薄幸,若得来生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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