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行走着。
升平身上穿的是今日送来的那件紫色大氅,大楚的冬季不算寒冷,若是在燕国,这会儿估计都没发出门了。
燕怀离今日也换了一身诸色绣暗纹长袍,皂靴踩在地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哎呀。”升平懊恼的看着脚下:“化雪天最讨厌了。”
刚刚她一个不察,踩到了一块踮起的小砖头,不甚平稳的转头一晃,溅起的污水直接就洒在了她的裙摆上。
看着那一圈污点斑驳,升平拧起了眉头:“刚刚应该直接去听雪楼好了,那的雪应该还没化,我还能带你去看看雪。”
燕怀离见她嘟着红唇,心中莫名的有些痒。
“大楚已经好些年没下过雪了呢。”升平伸出手,往上天空,放佛想去接住些什么并不存在的东西:“还记得咱们小的时候吗?明德宫后面有一块儿大空地。有一年下了场大雪,徐女官说可是年难遇呢。”
“如何不记得?我当时染了风寒,是你偷偷的跑到明德宫的院里,堆了一个雪人送到我的床前。”
想起过去的日,燕怀离的眼中含着一丝回忆的感慨:“可惜你忘了前一天你让工人烧了地龙,雪人没一会儿便化了。”
升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颊:“结果我将凉气过给了你,害的你整个冬天都在床上卧着养病呢。”
燕怀离将目光看向北边,那里是听雪楼所在,听雪楼的尽头,便是那座神秘的玉山。
无论世间如何变迁,它依然矗立在那里,丝毫不减。
“长大后,我去了燕国,到了那里的第一个冬天我才知道,原来雪还可以长久不化的。”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下一夜,第二日早上起来便能积到小腿处,我开始觉得异常差异,后来才听说,原来在更北边的林海雪原上,只需一页,房都要被淹没了。那边的雪只有到了最炎热的夏季才会消融,而一到秋天硕果累累的时候,便又恢复了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
燕怀离转过头,看着升平:“看过了最美丽的雪景,却依然觉得,还是明德宫的床前,那个雪人,是毕生最美的。”
他的眼中闪着点点星光,说不出的温柔在眼中荡漾,满满的都是细碎柔情,快要溢出来了。
望着他的眼睛,升平觉得自己快要醉了。
天色渐渐已暗,落日的余辉纵使心有力却力不足,天边早已经被圆盘似的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柔白的月光投在两人身上,倒出地面剪影。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升平鼻一痒:“哈秋。”
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打碎了这个如梦如幻的美景,激起一圈圈涟漪。
燕怀离收起了眼底的温柔,笑着看着她,替她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回去吧,若再待下去,恐怕食没消下去,倒是先染上风寒了。”
升平气闷的:“哦。”了一声。随后紧紧的跟着他的步,沿着来时的往回走。
走在他的身后,升平终于可以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他了。
诸色的长袍将他的身形衬的很好,宽厚的肩膀窄窄的细腰用腰封紧紧的束着,修长的腿大步向前,长袍下的皂靴走的十分稳当。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从一个弱不堪的少年,长成一个可以轻易抱起自己的强壮男人了啊!
升平不禁回想起刚刚的月色,他眼中的含情脉脉。又一次的揉了揉自己发痒的鼻,有些懊恼。
两人走的并不远,所以回来的程很快。
将她送到门口,燕怀离嘱咐道:“晚上早些歇息,东西我都让人收拾好了,明日一早便可以启程。”
升平这才想起来,明日,他们便要分开了。
她低下头:“哦。”
“那你先进屋歇息吧。我手头还有些事要办。”燕怀离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去吧,我见你进屋了便走。”
升平感觉自己的头发定是被他揉搓的乱糟糟了,不知怎的,心也跟着乱糟糟的,很是烦闷。
她也没言语,低下头,便回了屋。
关上门后,她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一会儿,都没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
她心中又有些窃喜起来,想冲过去吧门打开,觉得又不会孟浪了?
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了个法,慢慢的提起了裙,又在开门之前,抿了抿头发,这才打开门。
边走还不忘背准备好的台词:“我的帕.”
哪里去了四个字并未来得及说出口。
因为,门外早已经人去楼空。
升平垂下了眼帘,难怪,他是武将,走自然是没有声响的,估计在她进屋后,便离开了吧。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里,看着天上的月亮,这会儿觉得月光忽然不那么柔和了,生铁般冰冷的月亮正严峻的看着自己,历经态的它好似看出了升平的心思,正讥讽又带着几分悲悯的看着她呢。
忽然间,升平便为自己羞愧起来。
她重新走回了屋,只是这次,关上门后,再也没有打开。
一夜无眠。
翌日。
清晨的鸟儿刚刚高歌一曲,升平屋里的门便打开了。
外面候着的宫人也是吓了一跳,显然是得了吩咐不然打扰这位休息得,只是没想到她居然醒得这么早,还消无声息的。
还是其中一个宫人聪明,赶紧从她手中抢过铜盆:“姑娘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这等粗活,还是我们来做吧。”说罢,端着铜盆便离开了。
另一个这才反应过来:“姑娘先在屋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厨房把早膳送过来。”
升平点点头,一会儿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休息呢,肚填饱了总没错。
从今往后,她便要一个人漂泊了。所以,要更加好好照顾自己,她没有生病的资本。
用过了早膳,她脱去了那一身香云纱,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姑娘.”两个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以个大胆的开口道:“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姑娘还是将厚袄穿上吧。”
香云纱制的棉袄十分舒服,里面也都是蓄的新棉花。
比起来,她那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破败棉袄,真的是不堪入目。
可是破又如何,她一个弱女上,穿着这样好的衣料,不是明摆着在脸上写着:有钱。活活等着被抢劫么?
有时候,华丽的东西固然让人心向往之,可是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若是从前的升平,只怕将香云纱绞碎了当玩意儿都没人说句什么。可是如今,她再也没有了那个资格。
匆匆的将衣物叠好,放在了床头,升平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暖阁。
只此一眼,从此之后,天高远,再不相见。
再也没有了相见的机会,和理由!
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已久了,套车是一个长满络腮胡的壮年,红红的酒糟鼻看上去多了几分喜庆,让整个人看的慈眉善目起来。
马车十分普通,外面罩着一个蓝色的罩,她踩上宫人放在前面的凳上,爬了上去。
进入车棚前,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这个别院。
宫人看着她脸上留念和决然的表情共存,也有些不解,不知道既然大人这么在乎这个女,为何不出来相送。
只是,这种事情,实在轮不到她们一个做下人的来多嘴的。
升平的眼睛慢慢的垂了下来,垂下的眼帘,盖住了眼底的失落。
她转过头,撩开门帘,低下头,便钻了进去,帘放下,将窗外的一切,都阻挡在了车外。
再抬头,却惊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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