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提被坑了一把的齐国太子回国途中遭遇的各种苦逼,此时宫中的武帝谢玄却是难掩一脸喜色。因为病情有所好转,这些天谢玄上完早朝,都要将谢继宣留下好一阵,好似是弥补前段时间冷待了他这个三儿子。
就连太子谢继安心里可能都如此所想。而实际上,谢玄将谢继宣留下来不过是问他关于这段时间在外的情况,表面上来看是关心十足,实际如何,大概只有谢玄才清楚。
当然,谢继宣也清楚就是了。
喝了药,谢玄柔和地看着床侧的谢继宣,仿佛对眼前的儿子有多慈善和蔼似的,“敏之为了朕的病情找到这位尚神医一定大费了一番周折吧!”
敏之是谢继宣的字,老皇帝每次要打亲情牌就会如此叫他,谢继宣早已心知肚明,心中并无波动,脸上却激动不已,“父皇这是什么话,再说,以儿臣的本事,区区一个大夫,一点都不难找。”
谢玄脸色难看,谢继宣话语一转,谄媚的就差抱皇帝大腿了,“只是,父皇,儿臣为了请这位神医花光了身上的所有积蓄,快穷死了。”
“朕记得,平日里你的私库可不少,都用完了?”谢继宣身上至少有三百万两银子,老皇帝一点都不马虎。
“尚平之那小子收了儿臣两百万两银子的诊金,加上这两月在外消费,全没了。”谢继宣利用起尚平之来一点都不手软,谎话连篇,一点都不担心老皇帝跟尚平之当年对质。
眼看着皇帝脸色一沉,却马上恢复,只叹口气道:“也罢!朕本想这尚平之是个人才,还想留用宫中,哪知个性如此贪婪,待朕大好,你还是不要太与此类人接触了。”
谢继宣果断点头,似是深受其害般说道:“嗯。这是自然,再说儿臣也没那么多银子了。父皇您看……”
“真是个钱眼子。”心在滴血,面上却完全不显,谢玄支了薛公公去自己的私库取银子,谢继宣赶紧着也知会罗衣跟着去了,才笑眯眯地对着谢玄撒娇道:“还是父皇对儿臣好。”
好。好。好。这个败家儿子。眼见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轻易的流了出去,谢玄感觉他这才舒畅一点的心情,就又不太好了。
谢继宣才不管谢玄心尖都在滴血,反正能尽早从这个抠门老子身上扒拉下多少银子都是赚的,何乐而不为。
两人一来一回又絮叨了许久,谢继宣估摸着快把谢玄心里气的半死,只得见好就收,起身告退。虽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出了正阳宫,谢继宣拐了一个弯,先去敏贤宫陪自己亲娘吃了午膳。
儿子离家数月,可是让湘贵妃想的脸上都憔悴了不少,这些天逮了空闲就直看着她家儿子发呆。
瘦了,瘦了,瞧这脸上,连补了这些天,气色都还没有恢复原来的红润。
“儿子,来,再吃点糯米蟹。”湘妃心疼的夹菜到儿子碗里。
谢继宣慢条斯理,虽然眼前碗里早被堆的满满当当,还是脸不变色。
他吃饭很慢,细嚼慢咽,直到碗里的菜都快堆不下去才微微皱眉阻止,“够了,别光顾我了,你自己也吃。”
其实重生回来,谢继宣现阶段唯一非常满意的就是能像这样跟他亲娘吃顿家常饭了。等他当上皇帝后,后宫虽有三千佳丽,却无一人敢平视他,那些人都怕他,前朝怕他的冷酷威严,后宫妃子怕他的翻脸无情。
所以,像现在这种情况,还真是让谢继宣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吃得差不多,谢继宣搁下银箸,漫不经心似地问他娘,“母妃以前跟薛公公可是认识的?”
“啪嗒”一声,湘妃捡起掉在桌上的银箸,眼神闪躲,“你怎么突然问为娘这个。”
谢继宣对她的失态视而不见,只道:“前些天刚回宫,父皇本来要追究我接触朝中大臣的事,还好薛公公提前提点了几句,他亲口说的,跟母妃有旧。”
这个薛仁义,怎么嘴没个把门的,湘妃心里暗骂,嘴上却不承认:“可能是以前还在王府的时候,为娘帮过薛公公一些忙,只不过时间过得太久,连为娘也不太记得了。”
“哦。”谢继宣接过罗衣送上来的锦帕,揩了手,又饮了口茶,才说道:“那还好,不然父皇若是查到此事,还当母妃为了儿臣收买了薛公公。”那就不太妙了,要知道现在这个皇帝最是多疑,子虚乌有的事情,他都能追究个一二三来。
显然,作为枕边人的湘妃娘娘也最是清楚,红润的脸色刷地变得苍白起来。
看得一旁的谢继宣真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此番一说目的旨在了解她跟薛仁义的关系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好做好先期准备,哪里想到他这才刚开了头,他娘就自乱了手脚。
“儿子。”湘妃一脸失色地拉住儿子的手,嘴唇微启,就被谢继宣打断。
站在一旁的罗衣便会意地指挥宫女们都下去,她自己最后出去,合上门,尽责地站在门口值守。
殿内没了外人,谢继宣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现在说吧。”
湘妃咬了咬下唇,一脸委屈,“娘只是听说太子在皇上面前参了你一本,当时你又不在宫里,所以娘才会求到薛公公门前的。你父皇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要追究吧!”
不会!
“会。”谢继宣一脸正色,“薛公公是父皇身边的第一总管,他如果查到,肯定会多想,薛公公为什么会帮一个后宫妃子。”
“这,这,这不是因为……”湘妃左顾右盼,见实在没法,只得老实交待,“薛公公以前跟娘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娘求到他面前,他就帮忙了。”细如蚊蝇的嗓音,在亲生儿子面前说这些,真是羞死湘妃了。
嗯哼?谢继宣挑眉,看着面前羞得连头都快低埋到地上的柔雅妇人,“那父皇都不知道?”
连忙摇头,湘妃缓缓道出往事。
谢继宣听罢!见她一脸惴惴,最后总结道,“那母妃以后还是少跟薛公公接触,免得父皇多心为好。”
嗯!嗯!
湘妃连连点头,十分听儿子的话。
谢继宣其实并不担心谢玄会知道他娘跟薛公公那些私事,既然上一世谢玄到死都没能知道,就足以说明薛仁义的处事能力。而且现在想来,像他娘这样“天真蠢白”的女人在后宫竟然活得这样如鱼得水,肯定也是薛仁义的功劳了。
提点了亲娘一番,谢继宣才起身离去,打发走正要跟上来的罗衣,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这重活的一世,并没有让他有种庆幸的兴奋感,反而是觉得无聊非常。
没有跟上主子,罗衣回了敏贤宫,端了一杯茶呈给湘贵妃,颇有些担心,“娘娘,主子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本宫也知道,自从他这次回宫,就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湘妃也担心,自己儿子什么样子,当娘的最清楚了,“以前敏之是心里有什么话脸上都能看得出来,现在却是心思九曲十八弯。”就拿刚刚的事来说,若是以前,敏之哪会想那么长远,还诈她的话。
薛大哥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会在敏之面前提他们以前的事……湘妃都快愁死了,敏之这次出宫肯定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否则怎么可能突然开窍似的,连在她面前都开始耍心眼子了。
罗衣也看了出来,补充道:“主子最近每天卯时一刻就起床习武,而且没事就呆在书房,都不太爱出门。”虽然全是细节,但整个人都完全跟以前两个样子。
关于这些,湘妃怎么会查觉不出来,敏之这次回宫性情突变,一定也是查觉到皇上对他的诸多利用,一时被冷了心了。
但关于这点,就连湘妃自己都没有办法,她也只能在敏之面前装作一概不知。她以前还一直担心敏之会被一直利用到死,但眼下他自己查觉到,她又心生不忍。只能嘱咐罗衣道:“你平日多注意点你家主子饮食,他既然想瞒着,你也不要说破了。”
罗衣点头应诺。
而早已走远的谢继宣却不知道,他本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变化早就暴露了出去,而且还被一番脑补,觉得他是终于查觉到自己长时间被皇帝利用,从而心灰意冷,不复以往的张扬肆意。
却不知心灰意冷的谢继宣路过习武场,竟然看见一向不善武学的太子殿下,大冷的天,竟然在练靶场联系射箭。
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看不惯谢继宣的无聊,才会出现这一场的巧遇。
此时已是冬至刚过,寒风吹起,太子一身石青蟒袍,面庞俊逸,手中弓箭已拉至满弓,狭长的单凤眼微微眯起,“咻——”的一声,箭飞驰而去,可惜并未射入靶心,插在了冷冰的泥面。
只见太子蔳唇紧抿,又有侍从递箭过来,他又开始不死心地继续奋战。
谢继宣离得老远,眼尖地看着远处泥面上插着的十数根长箭,而那草靶上竟是一根长箭都没有。显然是太子殿下练习以久,却不见丝毫进步。
站在太子身边的武师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提点太子射箭要领,只是可惜成效明显不佳。
谢继宣一直都知道谢继安不善骑射,却从不曾知道他竟是箭箭脱靶,怪不得以往冬猎太子殿下都想方设法地避过了。
冬猎!
对了,原来是快冬猎了,谢继宣摸了摸下颚,这才想起原本因为皇帝大病而推迟的冬猎,应该会如期举行才对。
看着锲而不舍的太子殿下,谢继宣无聊的心情,突然有点小阳光,不过他却并未过去,而是靠着一旁的树干,饶有兴致地看着太子殿下箭箭射出,箭箭脱靶,觉得有意思极了。
太子殿下练习已有了一个时辰,武师齐琉都在心中直叫苦,他真的没教过这么笨的徒弟,若是平时,他都一个巴掌拍过去了,可惜眼前的徒弟是谦逊温文的太子殿下。
“齐琉,你们都先下去,本宫一人琢磨琢磨。”箭再次脱靶,谢继安神色和缓地对齐琉及侍卫说着,面带坚毅,一副坚持到底的模样。
一旁齐琉看得心软,太子只是不善骑射,其他的却堪称完美,实在也不必再刻意训练,于是劝道:“那太子殿下也量力而为,人无完人,练习也不必太过了。”
等一行人都走远了,谢继安才慢慢地抬臂执弓,眼神坚毅,“咻——”的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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