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更阴沉了,似是再也扛不住满腹的重担,雪花终是被舍弃,一片片从高处飘落而下。
楚云杳拢了拢披风,搓搓发凉的双手,衣服单薄,加之大病初愈,她也有些受不了这么冷的天了,哆哆嗦嗦得往自己住的院落走。似锦见她冷的发抖,忙握着她的手,给她取暖。楚云杳手头感觉到了暖意,心头却是一阵酸楚涌上。
似锦从小就伴在她身边,没少吃过苦头,却是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上一世,回了宫中,似锦得罪了楚娴玉,被活活打死。茹玉被赐给了大监李明全,结了对食,茹玉受不了屈辱,含恨自尽而死。她们二人的死,一直堵在楚云杳心头,而今重生,她是铁定要护得她们周全,让那些个欺负过她们的人,绝不放过。
刚迈进院落,里头便是吵吵闹闹的。雪吟院是静慈庵里最大的院落了,但院落里不仅住着楚云杳主仆人,还有好几个贵族小姐。虽是同样被尚嬷嬷一派欺压,有同样的敌人,但似乎彼此之间也不是那么亲近,经常私下里争个你死我活的。
似锦上前寻了一个平日里处的比较好的丫鬟小璇儿,带到一旁问了个究竟。
“噢,庵里来了个年轻又俊俏的游方郎中,我方才偷偷去瞧了瞧,虽说离得远了些,但那五官模确实很是不错呢。方才春桃姐有来带话,今日的绣活不做了,让小姐们下午挑了空时间,去把把平安脉,这不都在忙着打扮嘛?”
其实璇儿才是她的名字,但因为她长得娇小可人,虽说她如今也已经十四岁了,却依旧是同十岁出头的孩童一般,遂大家都喊她“小璇儿”。
楚云杳勾唇浅笑,原是为了个男,怪不得都这么火急火燎,遂言:“原是如此,今日忙了些,小璇儿,改日似锦做了糕点,再送你一些可好?”似锦的手艺很好,善针线和糕点。尚嬷嬷曾私下找了似锦让她负责自己的膳食,但似锦脾气倔,怎么也不肯。小璇儿尝过似锦手艺,自然是喜欢的很,遂笑呵呵的点头,福身退下了。
“走吧,回去准备准备,咱也早些去见识一下这游方郎中。”
茹玉一脸高兴,调侃道:“咱姑娘也开始想男人咯。”似锦捂着嘴,也在一旁偷偷笑着。
楚云杳一脸无奈,佯装生气:“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我说的回去准备,是回去准备午膳,都这个时辰了,我都快饿死了,你们还这样戏弄我。莫不是茹玉你开始想男人了吧?要不到时候回宫了,我托皇兄帮你寻一个好男儿嫁了,如何?”
茹玉反遭楚云杳调戏,羞红了脸,偷偷挪步躲在似锦身后。似锦却是一脸忧郁,喃喃道:“回宫,也不知道还要多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咱了?”
“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风风光光回去,再不受这些气。”
似锦听了这话,有些愣神,转头同身后的茹玉对视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姑娘好像变了……”
楚云杳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回答:“当然变了,变得爱吃。哎,莫不是你俩嫌弃我,怕吃穷你们?我不管,似锦,快去准备吃的呀,我肚都在打鼓咯。”似锦忙应下来,拽着茹玉一道赶去准备,楚云杳也独自一人先行回了屋里。
一抹橙黄从门前略过,人的一言一行,全数被院门外的秋词瞧在眼里,她眉头微蹙,揉着手中的帕,步有些急促的向尚嬷嬷住的院所走去,心中泛起嘀咕,这丫头怎么病了几日,像换了个人一般,怕是又要整什么乱了,还是早些把事告知了尚嬷嬷才好。
“大夫,你倒是瞧瞧呀,今日里我特别嗜睡,也没做什么,可总是累得很,我是不是哪里病了?”春桃依旧还是穿着早上那身不合身的衣裳,右手撑着下巴,两眼紧紧盯着眼前一身着玄色长褂的男。旁侧立着好些人,皆是浓妆淡抹的。
用了午膳,楚云杳才小憩一会,就被茹玉拉起来,催促着来花厅里把平安脉。才刚到门口,就瞧见了这一幕。比之其他小姐用心打扮过的妆容,楚云杳未施粉黛,反倒是突出的很。
“哎,早知道应该把姑娘再早些喊起来,涂些胭脂的……”茹玉万分懊悔,一个劲的叹气。
“这样不是更好些,正好直接给大夫瞧瞧哪出了问题。”花厅里本是吵吵闹闹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就静下来了,楚云杳这话本来只是说给茹玉听得,却一下招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楚云杳这才看清那大夫的长相,眉清目秀,嘴角微上扬,一派儒雅公风范,让人莫名觉得舒心。楚云杳心下一惊,万分诧异,竟然是北陌名医展辰辽。前世,她还是妃时,曾于宫中见过他。长孙元嗣曾告诉她,展辰辽同他的弟弟,五皇长孙元谪关系亲密,是长孙元谪很是信任的人,一直长孙元谪旁侧,替他治病。
说到这长孙元谪,他虽常年卧病,但据说很是有才华,但宫中十年,楚云杳却很少见到他,而且对于长孙元嗣来说,他同六皇长孙元循,是不安的存在。现在展辰辽在这里,那么,长孙元谪现在怕是也在这里了。
“姑娘认识在下?”展辰辽瞧见了楚云杳的陡然变了的神色,心头有些疑惑,但脑海中对此人,却并没有任何印象。
楚云杳深呼吸,抬眸正对展辰辽,莞尔笑道:“今日第一次得见,不曾识得。”
展辰辽若有所思,微颔,接上她的话:“姑娘似乎脸色不大好,展某先替姑娘瞧瞧如何?”
楚云杳望向一旁的春桃,故意面露为难之色,后摆摆手道:“展大夫还是先给春桃姐瞧瞧吧,云杳懂先来后到。”
春桃脸色一下变了,方才还是对楚云杳冷眼相向,此刻却因为她的一句话阻得万分尴尬。楚云杳当然知道春桃的德行,除了在尚嬷嬷面前,她会规矩些,对于旁人,她历来都是能抢则抢,最爱出风头,这次当然也是不会例外的,“先来后到”这话,也是楚云杳说出来故意让春桃难堪的。
“哼,展大夫都说了,还扭捏作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八抬大轿请你?”春桃不乐意的起身,退向一旁,后头的小姐丫鬟们,也纷纷各自后退了几步,让出足够的空位置给春桃,看清春桃的衣裳后,都偷偷捂嘴偷笑。春桃不明所以,以为她们都是在嘲笑楚云杳,遂也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楚云杳曳衣坐定,想着方才春桃的神情,心中爽快不少,春桃还真是蠢笨又虚荣,早晚在这里吃尽苦头。
楚云杳眸中一闪而过的一丝玩味,却让展辰辽看的真切。即便这是第一次见到这姑娘,他却能很肯定,这女定然不似她所表现出来的这般柔弱,而且透着一种猜不透的感觉。
“我倒是寻你一天了,还以为你又迷了,没曾想你居然藏在这里。”楚云杳循声望去,来人身披藏青色金绣边披风,一身月白色素雅长袍,显得身姿颀长挺拔,五官如刻,尤其那双深邃眸,不怒而威,只是面容略显憔悴。
当真是长孙元谪,以前多是隔了远距离才见一眼他,曾听柳嬷嬷提过,长孙元谪和长孙元嗣的母妃本就是亲姐妹,一前一后入宫,后来的得宠称后,先来的反而被冷落一旁。自然,后进宫就是长孙元嗣的母妃。一直以为他们长得很像,今日隔了这么近,才发觉他与长孙元嗣还是很不一样的,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狭长漂亮,且不怒而威。
现下的情况,与楚云杳猜测的一样,只是她却猜不着他们大申国的目的。她记不得重生以前是否早已见过他们,只是这请郎中的事,在她印象中就不大一样了。那时请来的郎中貌似是个头发胡都花白的老郎中,难道重生了,其余的事情也随之改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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