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城内就上了禁制,街上无人行走。两道黑影从绾儿馆的墙头蹿下,脚不点地的往城东奔去,正是白日里说去将军府的叶清衣和叶锦绣两人。
黑暗中飞奔,月光把两人的影拉的很长,只不过是一瞬,两人的影如烟雾一样一闪而过。
叶清衣看着叶锦绣的侧脸。不算明亮的月光下,那瓷白的侧脸如镀银辉,嘴角微微上扬,大眼眯着,显然是一副兴奋的模样。她只顾着跑,却没在意自己竟然是和叶清衣并肩而行。
他急着回去,不知不觉之间脚尖带力,一步作平常人步,叶锦绣却半分不输他,且不见疲态。还是……她也有内力?
“你没事?”叶清衣顿了顿脚步狐疑道。
叶锦绣也跟着一停,却似乎没听见叶清衣的问话,无意识的向身后的黑暗中中看去。身后树影重重,屋顶连绵,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东西盯着她看?没有乾坤宝镜傍身,这深不可测的乾元大陆实在不大安全,虽然感觉不到敌意,但是这种被监视的目光湿湿黏黏的,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可有其他的?”叶锦绣心思一动,转而向叶清衣问道。
叶清衣点头会意,带着叶锦绣转了个方向向一条黑洞洞的小巷里钻去。
他们的身影刚消失,身后的梧桐树顶上微微一晃,现出个黑影来。
“主,还跟吗?”赵连玉皱眉。
“被发现了。你们退下吧,我亲自过去。”白沉疏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嘴角却不自禁扬了起来。
这丫头,本事见长。
“主,万万不可。您给叶姑娘续脉伤了元气,万一……”赵连玉素来冷面,此时脸比夜色还黑。
“我总觉得不安,镇南将军一门被叶家暗中打压,加上宫中那位助力,已然没有喘息的机会。叶清衣引她去将军府,必定要出事。”白沉疏抿唇,手有意识的拢在一处,攥紧又松开,又攥紧,瞧着徐徐而上的上弦月,缓缓道:“能来个英雄救美,也许她就应了呢。”
又或许不会,她向来不是个会领情的人。白沉疏暗想着,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弯弯,笑意浓郁直达双眸。
这招老套的很,却不曾想他还有要般心思去讨好别人的时候。
“主,若是叶姑娘继续拒绝,您当要如何?”一直沉默的赵思玉认真的盯着白沉疏,厚厚的嘴唇抿成一条下拉的直线,眼神明明灭灭看不清楚。
若是按照他们的规矩,若是叶锦绣不能为他们所用,甚至有投敌的可能,就只能死。
可是想起那夜的歌声,还有那个伏在墙脚啜泣的小丫头,赵思玉心中骤然一软。那样一个妙人儿死了,那丫头该有多伤心?
赵连玉冷冷扫了一眼自家弟弟,森冷道:“死。”
“宿命的东西冥冥中自有注定,我想要的不过是个心甘情愿。”白沉疏也不回避赵连玉的话,扫了一眼身后的两名爱将,吩咐道:“回府去,给叶府送份大礼。以防万一。”
“是。”
这厢人说话之间,叶锦绣和叶清衣已经绕到镇国将军府后门。后门木漆斑驳,门环套着一把生了绿的铜锁,显然不能进。再一看,那墙足足有两丈高,叶清衣想着叶锦绣一疾驰的状态良好,心中记挂院落里的娘亲,独自翻身就上了墙。
“你不拉我?”叶锦绣怒瞪墙上,叶清衣却已翻身进了院,只留了黑衣一角一闪而过,若海上鲨鱼的鳍,有些潮湿的味道。叶锦绣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但想起那个死的不明不白的便宜娘亲,性心口一霍,甩了蚕丝也跟了上去。
饶是叶锦绣前世捉鬼师见惯了颓败的院落,踏进将军府时也不免倒吸一口冷气。要知道将军府前院同叶府相连,门庭若扫,一尘不染。不曾想二进之后的后院却生着满庭院的两生花,此时未到花期,曼陀罗却长相喜人,碧油油的一大片,棵棵生的半人高。
叶锦绣浑身发凉,宛如置身人间地狱。手一动,正碰上一株藤蔓,那藤蔓攀着院内唯一的一颗银杏树长的旺盛。细看,却是紫藤。
这一院都是不祥之物,危险。心中警铃大响,她本能的想退出去,却不想屋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对话声。
“清衣?咳咳……”一个妇人压抑的嗓音,压的很了,就不住的咳嗽。不过是两个字,却温软的好像好滴出水来,叫你暗夜里想起山顶明月光,秋冬里想起仲夏一轮骄阳。
叶锦绣愣了愣,还是凑近了厢房。
叶家重男丁,取名必定严格遵守族谱上的辈分排名,到了叶锦绣这一代,正好从“清”字辈,诸如叶清河、叶清衣。叶锦绣和叶明珠都是女辈,姓名不入宗谱,自然不必从辈字。
叶清衣,倒是为衬他。那他的娘亲,也该是温婉如水的吧……
“娘亲,是孩儿。”清衣窸窸窣窣从怀里拿出吃食来,忽觉身后有动静,回神一瞧,正是叶锦绣披了一身月光站在门口,母俩都是一愣。
只是叶清衣是因为叶锦绣身上难得冷静下来的气场,而他的娘亲,言氏,却是因为于黑暗中朦朦胧胧看见了叶锦绣的那张脸。
她抖着手伸向叶锦绣,干涸的双眸却盈上了泪光:“是……是明珠吗?”
明珠?
叶锦绣愣了一愣,旋即上前俯身在叶清衣身边,抓住了言氏枯槁的手,柔声唤道:“婶婶。”
言氏恍若未觉,痴痴的瞧着叶锦绣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沉痛。黑暗中,叶锦绣竟然将那表情看的清清楚楚。
叶清衣的娘亲是个********,虽然形容枯槁,却仍旧能见得面上年轻时候的风光。一双和她的声音一般温软的双眸盈了水光,流光溢彩,竟有些泛着幽蓝。如深海中摇晃的鬼火,看着好生熟悉。
熟悉!
叶锦绣心中一惊,谁知刚想说话,叶清衣忽然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抢在她前面道:“娘亲,这是二伯母的女儿。”
二伯母的女儿,自然不是那个嫡出大小姐。叶清衣皱眉,深深的看了一眼恍若梦中的娘亲,不知为何,她唤明珠的时候,那感觉……竟然像是失而复得……
言氏恍然惊醒,捏着叶锦绣的手倏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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