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储香阁中琴音飘渺,萧声悠扬。从楼上交错垂下的淡紫色薄纱被微凉的晚风吹起、又落下,宛若人间仙境一般,里面的姑娘更是出了名的个顶个貌美如花,多才多艺。
觥筹交错间,莺声燕语,娇笑连连……但是每每生意最好的夜晚时分,却总会有个不和谐的身影出现在这无限的春光之中。
那是个鸡胸龟背的佝偻身躯,稀疏的头发遮不住头皮,随便的盘起,发髻比个红枣大不了多少~
沾着泥土的旧袍已缝补过无数次,左手挎着个普通的小竹筐,右臂自肘以下空荡荡的。
最难的是那张脸竟似是泥人刚捏好,就被淘气的孩揉了一把那样,差点连五官都分不清了。
侍者见其进来非但不怒不赶,反而连声催促:
“哎呀十七,我的小姑奶奶,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里面的爷都等急啦,快来快来!”
难道真有见惯了美人想换换样儿的?如此重口的人当然没有,人们等的只是她竹篮里那些异常甜美、但因取之不易所以市面上很少见的蜜嫣果。
然而出了高价尝到了珍稀美味的众人只是报怨果少、卖果之人丑,却不知这寥寥数只果都是她拼了小命才弄到手的,唯独那个人称墨公的人除外。
他总是一身精致的宽大白袍,黑发懒散地拢在脑后,浓密的眉高傲地轻轻上扬,狭长的双眸总是带着几分醉意半眯着,却藏不住眼中的光彩。
直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面庞英气十足,丝毫没有一般美少年那种娘娘腔的脂粉味儿。嘴角总是带着一丝坏坏的、邪气的笑。
他偶尔投向十七的目光中并没有嫌恶和鄙视,而是带着丝丝赞许和欣赏,仿佛他能猜到她为了得到这些蜜嫣果要冒多大风险,费多少心思。
十七虽察觉到那与众不同的目光却不敢与其对视,因为她这副尊容她自己都不忍心细瞧,又何必去惊扰别人、自取其辱呢?
“墨公酒量实在差,每次没喝几杯便醉到不醒人事,李兄,你我二人赌把大的如何?”醉熏熏的林轩看见墨公又睡着了,向喝到舌头都已经大了的李常提议到。
“哦?林兄,你说来听听,怎么个赌法?”李常饶有兴致地问。
“我们划拳,谁输了便当着大家的面、就在这张桌上把那丫头办了,演个活~春~宫!哈哈哈哈……”林轩边说边挑着眉毛朝十七那边扬了扬下巴大笑道
而那边哄堂大笑之后赌局亦分出了胜负。林轩垂头丧气地半躺在椅上,李常跳起来抓住十七的独臂,大笑道:
“林兄,您今儿可真的是艳福不浅啊~这小娘必定还是处之身,便宜。
“好!够刺激!谁反悔谁跪地上磕头当孙咂~五魁啊……六六六啊……”
一旁众人都被这赌注吸引,纷纷鼓掌起哄,十七心里羞恼不已正想逃开,却被看热闹的人拦住。你了,哈哈哈……或者您过来磕头、叫声爷爷?”
听到李常这话,林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猛然起身道:
“哼,小爷什么样的姑娘没睡过,今儿就当尝鲜儿了,让你们见识见识爷的雄风~”说着竟真的解开腰带抛向一边,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十七被围在人群人想逃走是不可能了,十六年来未曾流过几次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滑落,被嘲笑,被愚弄,甚至被打骂她都已经习惯了,但身为女,这样被侮辱她宁死也不会屈服。
正在这时,不知被什么人从身后猛推了一把,十七身体不受控制地抢步向前,突然脚下被绊住,一下扑倒在地,额头撞在桌角上。
“妈的!找死吗?老的脚都快被踩断了!滚!”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们被墨公突如其来的暴喝惊得目瞪口呆,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其抬腿狠狠一脚直接把十七踢飞出了大门,重重地摔在街道上,满脸是血。
林、李二人急忙上前安抚墨公,众人见其平时财大气粗,不敢怪罪,讪讪地各回各桌,关紧大门,谁都不敢也不愿去理会十七死活。
但此时正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十七,心中却十分复杂,她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可那看似凌厉的一脚踢在身上却一点都没疼,脸上的血只是撞到桌时流出的。
“谢墨公大恩大德!”
纠结了好一会,十七恍然,立刻爬起来跪下,朝着储香阁里墨公的方向磕了个头,借着点点星光朝城外不远的村庄走去。
两间低矮破败的草屋内隐隐有昏暗的烛光闪动,母亲王氏每天都会准备好热茶,在门口等待,可今天十七却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发慌。
她加快脚步跑进屋中,果然见母亲晕倒在灶边。
“娘!娘!快醒醒啊娘!”十七抱起母亲大声喊道。
好一会,王氏才清醒过来,颤巍巍地抬手抚摸着十七的脸颊,温柔地道:
“好孩,娘以为等不到你回来了呢……娘的病治不好了,活着也只是浪费钱……不买那些贵得吓人的药,你就不用再冒险去采蜜嫣果了。
趁还有口气儿,娘有件事一定要告诉你。其实你是倚兰城富林淮臻的亲生女儿,排行十七,所以娘才一直这样叫你。
虽然你身体有缺陷,但虎毒不食,他也只是一时糊涂,才将你……当时包着你的襁褓娘还留着,就缝在你的枕头里。
以后娘不在了,你就回家吧,毕竟父女连心,林老爷一定会善待你的。都怪娘自私,怕失去你,到现在才说出来,你不要怪娘,好不好?”
十七只是流着眼泪使劲摇头道:“十七怎么会怪娘,您就是十七的亲娘!那样狠心的人认他何用?只要有钱,您的病一定能治好……”
看着对自己视如己出、疼爱有加的王氏呼吸微弱,昏睡在床上等死,十七心如刀绞,终于下定决心——去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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