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爱人的滋味,不是哭泣,不是崩溃,不是低吟悲伤,而是四肢疼痛一般的幻觉。你会疼,会悸动,没有任何真实的来源,但你却永远不想让它消失。(彼得。b。巴赫)
对于韩彬来说,徐娟离开的突然让这种疼痛更加深刻和鲜明。
然而生活还得继续,新月努力地学习着做家务,韩彬做饭洗衣时她总在一边看着,吃完饭,她就去刷碗,够不着,就踩个小板凳。
她现在很少去柳家,一方面想在家陪爸爸,一方面她对还没长出的门牙耿耿于怀,尤其是在柳年书面前,她不希望他看到自己这么难看的样子。
她听他的话,认真刷牙,每天观察它长没长出来,越是着急就越觉得长得慢,一个多月以后放暑假,这两颗牙终于先后长了出来,好在长得还算整齐,只是觉得大了很多,一时有点不习惯。
韩彬也渐渐从起初的悲痛中走出来,只是那些思念已成习惯,入骨入髓,总在每一个不经意的平凡瞬间跳出来,提醒着他。
新月再不敢踏上那个平台,就连经过那里的时候都是赶紧低着头匆匆跑下去,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早上有时会遇上年书,匆匆跟她说几句话,塞给她一包牛奶,他明年就要高考,功课很忙。
初中毕业,年书又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新月的学习成绩却很一般,老师找过几次家长,希望她能把心思多放一点在学习上,韩彬也不太在意,他和徐娟文化程度都不高,所以也从未指望过能出个大学生光耀门楣。
韩新月11岁上四年级的时候,身高一米五,几乎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模样,眉目如画、楚楚动人,只是身材单薄,发育不良。
柳年书已经18岁,一米八七,翩翩少年,风姿俊美,站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老天对他无比偏爱,他是学习好、体育好、长相好的三好学生,用现在的话讲,男神一枚。情书像雪片似的一封接一封,他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女孩子的示好,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一个女孩子有特殊的好感,并不是他情窦未开,而是他在心里偷偷地骄傲着,他深知在这个年纪发生的所谓爱情,不过是青春懵懂时的一种好感,他不喜欢那样围着他发花痴的女生,他心目中的爱情应该发生在一个美好的黄昏,长发飘飘身材纤长的女孩走在飘满落叶的大街上,对他微微一笑。
18岁的少年表达爱情的方式是故作深沉地对她好,让她觉得自己很成熟,足以对自己许下的诺言负责,12岁的孩子表达好感却是另外一种方式。
柳年书面对众多爱慕者可以做到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新月却有了难言的苦恼。
坐在她前面的是一个叫宋淮的男生,聪明、顽皮,但是又善于在老师面前装好学生。他每天都会有各种小把戏来捉弄新月,比如他坐在她前面故意把身子挺得直直的,把坐在他后面的新月挡得严严实实;比如说他故意使劲靠她的桌子,新月使劲往后让,他却使劲往后靠,新月的位置只剩下窄窄的一条儿,几乎放不下她单薄的身子;比如说新月在写作业的时候,他会回过头来看着她的作业本骂她笨;新月讨厌他,非常讨厌,可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嬉皮笑脸面目可憎地看着自己,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因为他是好学生,还会在老师面前装样子,老师总是向着他。
有一天放了学,宋淮还在后面跟着她,鬼鬼祟祟,新月突然有了主意,她放慢脚步向着一个废弃的工厂走去,那里已经荒废了许久,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坑一定还在。
宋淮果然在后面跟着,他不知道新月要去干什么。
新月走到工厂的院子里,突然回头,装作刚发现他的样子,惊喜万分地冲他笑:“宋淮!看见你真好。”
“啊?”宋淮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睛,猝不及防,嘴巴张得合不上。
“今天老师留作业,让我们学会用绳测量,正好这里没人,咱俩一起量好吗?”
“呃,好。”不过老师什么时候留了这个作业他怎么没有印象。
新月拿出一根绳子,站到他对面,“你拿着这头。”她装模作样地拿出一个本和一支笔,“我拿着这头来记录。”
宋淮站在那,新月突然的友好让他不知所措。
“你往后退呀!一直到绳子拉直了。”
宋淮乖乖退着,新月还在那指挥:“再往后,歪了,左边来点,对,就这样,退…”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宋淮已经掉进了大坑里,他个子不高,也不过一米五,那个坑把他整个人都吞没了。
新月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了就想转身离开,可是突然听见大坑里宋淮的哭声,她有点担心,可又想,谁叫他总欺负我,那个坑我九岁时跳下去都爬得上来,他不会这么没用吧。
她等了一会,宋淮并没有上来的意思,她有点沉不住气,走上前去看,没想到坑里的情形把她吓了一跳。
那个土坑里洒了一滩血,宋淮的脸上也沾满了血,新月慌了:“你摔到哪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宋淮哭着说:“我受伤了!你快点拉我上来,要不我会死的!”
新月吓得腿都软了,流这么多血,可不就像是要死了,他要是死了,自己会不会被当成凶手抓起来,她扭头就想跑。
宋淮在下面大喊:“韩新月,你敢跑,我做了鬼半夜去你家找你去!”
新月吓得跑都不敢跑了。
“快点,把我拉上去。”宋淮伸出手。
新月趴在地上,抓住他的手,使了吃奶的劲把他拉了上来。
“书包里有没有纸?给我!快!”
新月手忙脚乱地翻出纸来给他,宋淮擦着脸,新月没发现他哪里有伤口。她问:“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宋淮狠狠瞪她一眼,把纸团成一个卷,塞到鼻子里,没好气地说:“鼻子出血了!”
新月松了一口气,“那你刚才还骗我,吓死我了!”
“韩新月!”宋淮怒气冲冲地回头瞪着她,她以为她要挨打了。
可他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尽管如此,新月还是忐忑不安,万一他告诉老师,万一他告诉家长…
她坐立不安,晚上跑到柳年书家去找他出主意。
柳年书问了她事情经过,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分,他问她,“这个宋淮除了欺负你,还做过其他坏事吗?”
新月想了想,“那倒没有,他可善意伪装了,对其他同学都很好,还是班里的学雷锋标兵呢!”
柳年书笑着说:“他只对你一个人不好?”
新月点点头。
“我明白了,你放心回去吧,他不会告诉别人的。”
“为什么?”
“傻丫头。”年书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我的小月儿长大了。”
新月还是不放心,不过也没有办法,最后把心一横,睡觉。
第二天,她提心吊胆地去上学了,宋淮看见她什么也没说,这一天老师也没有找她,她终于放下了心,更让她高兴的是,宋淮从此不再欺负她了,她以为他是害怕了。
谁知宋淮不是害怕,期中考试卷子发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新月的成绩,淡淡地说:“韩新月,你成绩这么差,将来怎么跟我考同一所初中?”
韩新月心里一哆嗦,心想,你为啥要跟我考同一所初中,难道因为现在打不过我想养精蓄锐秋后算帐吗?
她故作镇定地扬扬头:“就是上了初中我也不怕你,我哥哥已经上高中了,他会保护我的。”
宋淮什么都没说,把头转了过去,韩新月想:小样,我一个人对付你足够了,根本不用年书哥哥出手。
谁知宋淮从此对她出奇地友好,再也不跟她捣乱,过元旦时还送了一张贺卡给她,上面酸溜溜文诌诌地写了一句诗,新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新月看得一头雾水,念在他表现良好,不跟他计较,
她去找柳年书问这两句诗的意思,柳年书看着贺卡沉吟了一下,“新月,告诉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生?”
新月想了想说:“他学习很好,很聪明,不过又有点笨。”
“怎么会又聪明又笨?”
“因为他可能太聪明了,总是喜欢把问题复杂化,嗯……比如说,特别难的奥数题他很快就解得出来,可是平时做得简单的数学题他就不会算了。”
“他的人品呢?”
“人品?”
“就是……你觉得他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他平时爱帮助同学,老师们也都夸他是个好孩子,自从我把他骗到大坑里,他对我的态度好多了。”说到这里新月得意地笑了起来。
“新月,我觉得他对你可能没有恶意,只是有一点好感,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就想方设法地吸引你的注意,这也是很正常的,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大大方方去面对就好了,这也说明我的小月儿很优秀,能够吸引男孩子的目光了,你应该高兴,但是不要太得意。“
新月听着年书的分析,觉得脸有点发烧,“年书哥哥,不会吧,我很讨厌他的。”
年书笑了:“他不是也有很多优点吗?你可以跟他做朋友啊,说不定其实他没那么讨厌。”
新月回到家回想着年书的话,他的意思就是喜欢吗?想到这两个字她红了脸,在她以为,喜欢应该是她和年书哥哥这样的,她舍不得吃糖,全部留给他,他带她出去玩,安慰她,开解她,帮助她,喜欢,是应该对一个人好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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