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两人面前的正是原本应该被夺走生灵的皇帝。
看他神色冷峻,眼神清明,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刚刚浑浑噩噩的样?
朔夜和水安息还处于震惊当中没回过神,梅妃先反应过来,凄厉的哭喊声快要刺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泽漆!”这声音,如此死心裂肺,夹杂着不尽的悲愤与绝望。“泽漆,泽漆!”
无论梅妃如何拼命哭喊,梅泽漆的魂魄就这样呈四分五裂状,渐渐透明,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泽漆,”梅妃匍匐在地,泣不成声,原先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她突然紧紧抓住皇帝的裤脚,仰着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怨愤:“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一个人的错,您要惩罚就惩罚臣妾一个人好了,为何还要打散泽漆的魂魄,连一个转生的机会都不给他!”
“梅妃,他本有机会的。可惜,你为了他,对付朕,对付朕的儿。”皇帝弯下身,抬起梅妃的下颌,温柔地笑着,但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寒而栗,“朕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会对自己不利的人。你固然难逃一死,但梅泽漆朕也绝不放过,哪怕他已成魂魄,朕也要让他永世难以超生!”
“皇伯父?”朔夜摇着头,不断后退。
虽然曾经听人说过当今天行事狠戾,但他却怎么也难以相信,因为他的皇伯父一直都是那么温和、慈祥,比他那总是板着脸的爹要可亲可爱的多。可是现在,他也疑惑了。自己之前认识的,是真正的皇伯父吗?
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朔夜莫名觉得心寒。
“朔夜,今天皇伯父就教你一课。”皇帝头也没回,缓缓说道,“作为天家的人,必须能够毫不留情地消灭所有会对自己不利的人,永远不要给别人伤害自己的能力和机会。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刻,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到你的身边。”
随着他手一扬,梅妃白皙的颈间被割开一道口,她尚且来不及出声就无力地倒在地上,鲜血倾泻而出,很快在地上淌成一片,染红了梅妃的衣裳和秀发,以及那张至死都不瞑目的脸庞。
水安息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虽然来之前就被哥哥警告过皇帝是个冷血无情的薄凉之人,虽然也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但真正面对这一刻时,她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震撼。心脏在胸腔内激烈地鼓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冲破心口跳出来一般。
梅妃死了,就这样被和她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
面无表情地杀死了。甚至在动手的那一刻,那个男人还在心平气和地教导自己的侄:要毫不留情地消灭所有会对自己不利的人,永远不要给别人伤害自己的能力和机会。
原以为自己够强大,够坚强,面对妖魔鬼怪都能嬉笑如常、面不改色,但是——
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是如此强烈,仿佛唤醒了灵魂深处的记忆,那段不属于自己这一世的记忆:无可逃避的浓烈血腥味,四处绝望的哭喊声,逃窜的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锋利的兵刃之下
“水安息!水安息!”感觉到快要瘫软的身被谁紧紧抱住,意识混沌之间恍惚听见有谁在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水安息,快醒醒!水安息!”
水安息慢慢回过神,她的身突然一僵,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处于被朔夜从背后搂抱着坐在地上的尴尬姿势。“诸葛朔夜!”猛地推开朔夜,水安息想要站起身,眼前却又一黑,身摇晃着似乎又要跌倒,于是又被朔夜扶住。
“哼,只是目睹了杀人的场景就吓成这样。”皇帝已经坐在桌前,神色平和地喝着茶。大概水安息失去意识也有一会儿,眼前的地上,梅妃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连同地上的血迹、戒指碎片以及水安息的卷轴一并都被清理掉了。“小丫头,你可与朕听说的碧家人大不相同。”
水安息微楞。她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不过看他现在这架势,倒也不像是立刻要她命的样。心神一转,她笑道:“不知陛下心目中的碧家人是怎样的?”
“通天地,震鬼神;扶君主,济天下。”皇帝顿了顿,“即使在只有历代皇帝才能看的秘籍中,对镜湖碧家的描述只有这一句。”
朔夜呆住了。就算他再不怎么热衷权势,也知道现在皇帝所说的不该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如果是平时的他,早就找个借口逃之夭夭。但是,明知自己应该如此,但是莫名地他就是迈不开腿。看着被自己扶住的水安息,虽然看似平静,与平日没什么两样,但是他能感觉得到水安息的身在微微颤抖。
水安息在害怕。
水安息的确是害怕。就是这个男人的一句话,让她几个族人一夜之间丧失了性命,让她延续了几千年的古老家族大受损伤。如果不是族中长老们拼尽最后一点力量把她送入时空隧道,只怕她根本不可能来到这个世上。
手心传来一阵温暖。原来是朔夜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水安息蓦地心一动。她突然很想看清此刻朔夜脸上的表情,或者是要证实自己的猜测只是自己多想了,但是眼前的情况,并不容许她多分心。
在她面前,还有皇帝。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水安息问道:“既然如此,民女就不明白了,皇上为何当初还会下令剿灭我们碧家?”
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似的,皇帝突然大笑起来,且笑声越来越大。水安息的神色也不由冷了下去。
“剿灭?哈哈哈!”好半天,皇帝才止住笑,食指轻轻敲着桌,冷笑着看着水安息,“如果镜湖碧家能这么轻易就没了,那就不是传闻中那群天纵英才的人了。当年九弟攻入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镜湖吧?否则,以他的本事,绝对不会有一个碧家人活下来。”
“不,当年九王爷的确入侵了镜湖,也确实打碎了我们碧家至宝。”
这回轮到皇帝愣住了:“不可能!”据说镜湖是碧家直系一脉,如果这支真的全部被杀,碧家人怎么可能现在还能光明正大地跑到他面前?
“信不信由你。陛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水安息坚持要找到答案。闻言,皇帝轻哼一声,冰冷的眼神直视水安息:“小丫头,现在只要朕一句话,你马上就人头落地。还想要答案吗?”
“就算下一刻我被你杀死,我也要死得明白!”水安息丝毫没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坚定道。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半晌,皇帝突然笑了,扶着额头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水安息偷偷侧过脸和朔夜交换了一个眼神,朔夜微微摇了摇头,似乎也不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有此变化。就她还在心里打鼓的时候,皇帝已经神色恢复如常,仿佛刚刚只是他们的错觉似的。
“小丫头,我可以饶你不死。”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皇帝已经走到水安息面前,不等朔夜阻拦便抬起她的下巴。水安息被迫抬头,正对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眼神。
“就让我看看你们碧家人的手段吧。只要你能让景岚清醒过来,我便饶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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