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棱照耀到房间内时,昏暗的空间霎时便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床榻上的红衣女面色如初冬的薄雪,在日光下隐隐透明。墨色的长发铺陈在身下,衬得脸越发苍白。秀美的唇紧紧抿着,如同凋谢的花瓣,干枯惨淡。
赫宣坐在床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床上的人,生怕一个眨眼便错过了什么。他守了红莲一夜,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憔悴,一头半长的短的头发只胡乱绑了一下,显得毛毛燥燥的。
“红莲…”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里满是无措和痛楚。为什么还不醒来,已经喂她服了治伤的灵药,为什么她还是这样昏睡着?!
赫宣动了动胳膊,将红莲的手换到另一只掌中,只觉得她的体温低得吓人,若不是她胸膛仍微微起伏,他真要以为她死去了。
他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守了一夜,甚至没有时间去管自己身上的伤。
“叩叩叩!”门上响起几声轻响。
他僵硬的转了转眼珠,侧头看了看紧闭的门扉。
“叩…叩叩!”门外的人许久没听到回音,便又迟疑的敲了敲门。
“客官…您在吗?!”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似乎颇有些担忧。
“进来吧!”赫宣怔怔看着榻上毫无生气的女,许久才开口让门外的人进来,声音嘶哑得像是指甲刮过砂砾。
门外的人听后方小心翼翼推开了门,却是一个穿着土布衣裳的老伯,半白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大半的面容,露在外面的地方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森森的寒光。
他将手中装满热水的木盆轻轻放在桌上方抬头看向背对着他的赫宣,目光悲悯。
“客官,你好歹先处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吧,这位姑娘还指望着你来照顾呐,你这样不吃不喝若是把自己给累垮了谁来照顾她呢?!”他视线落在赫宣沾染着鲜血的衣袍上时无声的叹了叹气,因为时间久,他身上的血迹早已发黑,整个人看上去落拓又吓人。
昨天他抱着这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回到客栈时将客人都吓走了一大半,当时他衣衫上的血小溪也似的往下淌,转眼便将地板染红了好大一片。
还好他自己也会些医术,一夜过去了虽说人憔悴瘦削了一些,至少没有再流血了。可那位姑娘就不知道怎么样了,回来时便一副了无生气的样,看这状况怕是一直没有醒来过。
赫宣见红莲气若游丝,心中大痛,他心知这老伯说得不错,眼下红莲生死难料,他经脉受损又不能御剑,昨日与那几个魔人交手时仓促放出的传信鸟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截下,他须得留着自己的有用之躯护好红莲,虽说不能立时便治好她,至少也得为她续命。
当下便恻然对老伯道:“多谢老丈了!”说完又寻了纸笔来唰唰唰挥毫写了一个药方,写毕才想起他此时不是在宗门内,许多灵药这镇上的药铺只怕都没有,当下便将其中的灵蛇草和七叶赤珊瑚给划去了,换做了普通的生血益气之药。
搁下毛笔,甫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张冷硬诡异的银色面具,登时便唰的一声抽出了手边的长剑。
“别…别,客官莫要动武!”那老者吓得声音打颤,只感到颈上一凉,便见那寒光凛凛的兵刃架在了他的脖上。
赫宣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张脸吓了一跳,他昨天心神大乱,根本不曾注意过这老者的容貌长相,此时陡然一见,胸腔里一颗心也是怦怦乱跳。
那老者见他面有防备,不得不战战兢兢的摘下面具道:“客官莫慌,小老儿早些年出意外毁了容貌不得已才戴上这面具的,如若不然,谁还敢到我这小店来。”
面具摘下,便露出一张面满伤痕的脸来,也不知是被何种东西所伤,那些伤疤层层叠叠,他面上竟是没有一寸好皮肤,打眼一看煞是吓人。
赫宣讪讪的放下长剑,心中顿时生起愧疚之意。这样一张脸,若是不戴面具只怕能将胆小的直接吓哭了,可偏偏自己过于紧张,逼得老人家将自己的痛处揭开。当下便惭愧不已道:“在下无状冲撞了老伯,实在是抱歉!”
那老伯摆摆手将面具扣在脸上,不以为意道:“无妨无妨,老朽早已经习惯啦!”
说着手一伸,示意将药方给他。
赫宣将药方递到他手中,又从怀里掏出一粒龙眼大的珍珠道:“还要有劳老丈帮我抓几幅药,这明珠算是我们的花费和给您的跑费吧!”说完便将珍珠放在了他的手上。
“小哥也别和我客气,唤我一声林伯便是了!”他接过赫宣的药方又道:“这明珠价值连城,不过几贴草药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多,你还是自己收着吧,不定会派上什么用场呢!”说完也不待赫宣再说什么便将珍珠塞回他手里出了房间。
“等一等…”赫宣没想到他会推辞,看着手中的珠微微一怔,忙出声叫道。
“我…身上并无银两,若不用这明珠你如何买药?!”那上面有几味药并不便宜。
林伯听后只淡然一笑:“年轻人放心,小老儿自己也会点医术,这些草药我自己便有,并不费什么事!”
赫宣这时才想起院中似乎确实是有很多竹篾编的簸箕,昨天慌乱之中没有细看,现在想来便是晒的草药了。
想到此,他便报拳对他深深的施了一礼道:“赫宣在此多谢老伯仗义之恩,来日必定报答!”
林伯见状却是微微往边上一闪,并不受他这个礼。见他面露疑惑便呵呵一笑道:“小老儿虽老,眼却不瞎。少侠非我等凡俗之人,小老儿如何能受阁下之礼?!”
赫宣心中一惊,直起腰来细细打量面前的老者,虽说已是知天命的年纪,那面具后的一双眼睛却半点不似迟暮之人那般昏浊无神,反倒是明亮如电,只是目光转换间,难免会流露出几许沧桑。
“那便多谢林伯了!”他抱拳谢道:“林伯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了!”
林伯听他这般说便低下头,似乎在思忖什么,片刻后他方抬头看着赫宣:“既然如此,便算你欠了我一个人情,若是哪****有需要,自会找你帮忙的!”
赫宣看着他的背影心下略松,继而又苦笑了一声。他一直以为修真者兼济天下,行侠四方,却不料也会有受普通人恩德的一天。
算是欠他人情,可自己若是离开了,林伯一介凡俗之人要上何处寻他还这个人情呢,只怕也是怕自己心中不安才有此一说的罢。
他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阳光瞬间便铺了一屋一床。视线落到红莲面上,心中又是一阵难受,像她这般鲜活明妍的女,定然是喜欢这温暖明亮的阳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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