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里只存在着仇恨,本该是怒恨语慈的,但是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导致功力大大减少,无法与尉止君匹敌,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可是他要舍弃的,便是对‘情’相关的一切,他该这样做吗?
天气骤然变得阴黑,朦胧的山间大片云雾在急速上升,继而累积到云层,只消半刻功夫,这倾盆大雨就得浇湿大地,这会子是毛毛细雨,过会子就受不住这雨景的浇灌,所以在淮河城内的百姓们早早就收了摊,都纷纷往自己的屋子里跑,生怕给淋湿了去。
语慈拖着疲惫的身子穿梭在城内,身上湿嗒嗒一片,唯一一件御寒的雪白袄子都湿透了,脸上脏兮兮的,那头微微挽起青丝带的秀发也变得凌乱不堪,脚下一双绣着龙凤的白色靴子已然变成黑色,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语慈捂着手哈了哈气,却还是冷得不行,她双手环住胸,借此来温暖自己的身子,见远处收了摊的店铺门口有一大片空地,急忙走了过去,才刚刚躲进去,雨水就倾泻而下。
本是想去北煞国,毕竟北冥政文给了自己一块玉佩,至少北煞国的人不会欺负自己,但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找尉止君问清楚,为什么要视她的生死而不顾?她是个固执的人,没有寻到答案决不罢休。
如此,便走了将近一日的路,才进入这淮河城,起初守城门的人还以为她是北煞的奸细,因她额头上的雪花印特别明显,那北煞国主北冥政文额头处正好也有相类似的火麒麟红印,所以把她当做是北煞的奸细给赶了出去,他们却不知这是南越皇后绝无仅有的身份象征。
后来语慈扯了身上一块碎布,将其编织成麻绳,捆绑在额头处,这才跟着一群逃荒的难民混进了城。
又冷又饿,便是此刻最真实的写照,语慈摸了摸小腹,这一路走来,这个孩子跟着自己什么苦都吃了,日后可得好好补偿这个听话的孩子。
语慈笑了笑,这个孩子已然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尉止君要是知道她有了他们的孩子,会高兴,还是会漠视呢?语慈想到此,就忆起尉止君冷若冰霜的脸,心下顿感心凉。
雨,哗啦哗啦下个不停,语慈缩了缩脖子,好冷,南越的天气真的是冷到骨子里了,她用还有一处干净的袖子擦了擦脏兮兮的脸,随后寻了一处空地,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这样便能暖和点,可身子刚暖和下来,肚子就接着叫得跟那打雷似的,隆咚响。
语慈深深吸了口气,不饿,不饿…连连安慰了自己十几声,还不容易停止了响声,偏偏这时,店铺下忽然走进来一个老妇人,老妇人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后,急忙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馒头,香喷喷的香味随即散发到语慈的鼻翼里,肚子接着打起鼓来…
“姑娘,饿了吧…”老妇人见语慈一直看着自己啃馒头,忍不住问了一句。
语慈闻言不好意思的勉强笑了笑,觉得自己太失礼了,急忙低下头来,不再看着人家吃东西。
“姑娘,城东那边,简晨郡主在给逃荒而来的老百姓送东西呢,你也去看看吧,听说还有口热粥喝呢…”
语慈闻言对着老妇人点了点头,一阵冷风吹来,语慈冻得急忙打哆嗦,老妇人许是觉得她可怜,连连留下一把破旧的雨伞给她,虽破旧,但还能遮风挡雨。
语慈连忙答谢老妇人,老妇人摆了摆手,憨厚的一笑,再次嘱咐语慈去领些东西吃,自个儿才捂着头冲进雨里跑走了。
语慈看着雨伞叹了口气,尉止君,百姓都能如此待她,你却对自己万箭穿心,这到底是为何?
城东,上千的百姓们正冒雨排队领朝廷捐赠的粮食以及棉被、衣物等实际用品,语慈两眼只看着那满满一桶的粥,这个时候,先填饱肚子就是最要紧的,琢磨着填饱肚子后,一定要去闯尉止君的军营,虽然去那地方很危险,但也得去。
排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队,腿都站到发麻了,终于快排完了,眼看着前面的难民都领着东西高高兴兴的离去,自己的心里也跟着乐乎起来,在困难面前,永远不会放弃你的人依然是自己的国家。
轮到语慈时,前面的食物已经派发完了,将士们要难民们稍等片刻,说后堂已经在重新熬粥。
若不是已然饿到发慌,她真的不会为了一碗热粥,而在这里排将近两个多时辰的队。
过了片刻,将士们把重新熬好的粥又抬了出来,语慈刚想拿碗去接,前面的将士忽然换成了一个绝世女子,此女子一身红衣袄子,雪白的脸上闪现着灵动的光芒,一双皎洁的大眼睛正对着语慈微笑。
这个女子不是在城墙上与尉止君无比亲密的女子吗?难道她就是老妇人口中所说的简晨郡主?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女子的名号?
“你不要吗?”简晨将盛满粥的碗递给语慈,见眼前的女子在发着呆,便开口问道,声音煞是好听。
语慈被她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急忙低着头伸手去接粥碗,许是因为粥碗太烫了,语慈没拿稳,从手里滑了出去,接着‘砰’的一声,粥全部翻滚了出来,碗也跟着碎了一地,那被泼出去的粥都撒在自己的手背上,瞬间就被烫红了一片。
“姑娘,你没事吧?”简晨见状急忙放下手里的勺子,越过放食物的台面,抓起语慈被烫红的手,看到那双纤纤细手被烫开了皮,很严重的样子,简晨略微有些心疼,忙对语慈说道:“不行,得马上上药,你随我来…”
说完就拉着语慈往城东的宅子里行去,语慈急忙扯住简晨的手,连连对她摆手说道:“我没事的,再重新盛碗粥给我就好了…”
简晨闻言有些不解,看着语慈浑身脏兮兮的模样,眉头蹙了蹙,想再劝她,语慈却低着头打算转身离去。
“姑娘…”
简晨急忙拦住语慈的去路,见语慈一直低着头,恐是有些害生,简晨忙扬起嘴角笑了笑,说道:“我再给你盛碗,等我一下…”
“不…用了…”还没等语慈说完,简晨就转身去盛粥,语慈捂住被烫红的手,咬牙想走,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金黄色的袄靴,接着便传来一道好听的熟悉声:“发生何事?”
语慈抬头看着尉止君,见他正朝自己缓缓走来,急忙想呼喊他的名字,他却径直越过了自己,走向了身后的简晨,语慈张了张嘴,终是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尉止君上前揽住简晨的腰,动作,是如此的熟悉,仿佛曾经他也是这样拥过自己,现在,却换成了他人,尉止君,是没有认出她是谁,还是把她忘了?还是不屑再去看她一眼?
语慈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低着头拼命咬着下嘴唇,忽然没了勇气去质问尉止君,更加没有勇气让他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只能跟着百姓们一起在他面前跪拜:“草民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迷迷糊糊听见尉止君道了句‘平身’,便再也听不见其他,语慈跟着百姓们缓缓爬了起来,随后将士们便接着派发粮食,简晨盛了满满的一碗粥,还拿了好几个馒头,对尉止君努了努嘴,示意他站远点,自个儿便走到语慈面前,将热乎乎的食物递给语慈。
语慈偷偷瞟了一眼尉止君,见他的眼神越过自己直接温柔的看向简晨时,语慈心里暗暗痛了一下,急忙低着头去接简晨送来的食物。
“君,你身子刚好,还是进府里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简晨见语慈接过了,便回头唤尉止君进去,随后又回头对语慈一笑,笑容带着天真明媚。
但简晨那句‘君’,让语慈端着粥碗的手不禁颤抖,见尉止君又朝她们这边走来,她更是将头埋得更低。
“等你一起处理完难民再走…”
尉止君说完后,抬眸扫了一眼简晨对面浑身湿透的语慈,只需一眼,他便认出了,尉止君微微蹙了蹙冰冷的眉头,那双眸子似蒙上了一层薄雾,却带着嗜血,随后径直与语慈擦肩而过,亲自到难民面前帮将士派发实物用品。
语慈抓紧粥碗,见尉止君就这么漠视自己的存在,心里面早已撕心裂肺,却还得强忍住自己是个难民,对着简晨勉强假笑。
“郡主,谢谢你的粥,你去忙你的吧,草民没事…”
语慈一边对着简晨说感激话,一边泪流满面,简晨以为她是感动,便拍了拍语慈的肩膀,豪爽一笑,道:“你等我忙完这里,到我府上去上药可好?”
语慈闻言急忙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简晨这才放心的去帮尉止君,随着简晨的到来,百姓们突然呼涌而上,纷纷围着简晨,似乎在感激她对百姓们的付出,而语慈握着粥碗的手,再次不小心被挤上前的百姓们推翻,连带着身子也被众人推离出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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