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久醒了,经过检查没有什么大碍,血压和血糖都很低,所以常常容易晕倒,所幸身体其他部位都很健康。
云蔚也醒了,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那个手术让她失去了什么。但她并不是傻瓜,肚皮上护士反复来清理的伤口,床头的病例,想要猜到并不难。所有的人都以为,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儿来说,子宫是个遥远并且陌生的东西,只要细心关怀陪伴安慰,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结果却恰恰相反,她开始莫名其妙地歇斯底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脾气,嘶吼、打砸东西、痛骂护士和医生,附近住的都是病重的女人,一再被投诉,医院也只能给她找个了远离大病房的房间,周围都没有住人,这更加剧了她的愤怒。
可怜了林可久,既然要担心女儿刚刚手术过后的伤口被撕裂,担心这被隔离的排斥让她二次受伤,又要承受女儿莫名其妙的愤怒,拖着孱弱的身子,忙前忙后。季林大概对她私下卖掉夫妻两房子替夏青槐还钱的事耿耿于怀,又或者觉得一个大男人常常出现在妇产科的病房中很奇怪,所以从林可久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林可久就只能以泪洗面,一句话也说不出。
更可怜的人是江汉,因为季林不愿意松口,因为已满十八岁,所以现在被收押在看守所里,警察在厕所的木盆里找到了流产出来的胚胎,开始做dna送检,来过两次要给云蔚做笔录,都被她骂出去了,这个时候的云蔚把所有的愤怒都撒在了江汉身上,甚至不愿意开口提起他一句,这意味着他甘心为此事负责,并且不能用未成年做挡箭牌,如果真的定了罪,等待他的将是很严重的刑罚。
夏青槐一大早就从医院出去了,临走的时候,掏出身上唯有的几百块递给她,让她帮忙照顾林可久和云蔚,表情深沉,看不出昨天的温情,让人隐隐觉得郁怒,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让她原本充满希望的心又一次陷入了冰冷,甚至都不敢开口问他要去哪里。
手术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地震,现在就是不停发生的余震,认真提醒着大家,事情还没完。
夏青槐抬头仰望,心里犹豫,这些年来一直在坚持的东西他是不能轻言放弃,走到现在的绝境,应该是自己坚持的方式有问题,再强大的内心和意志也耐不住现实的磋磨,经过那么多年的尝试和失败,还要和之前一样义无反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些年来,他像个不知疲倦的马达不停地高速运转,只为能拿回原本属于夏家的一切。可是现在才发现,他越是奋力奔跑,距离目标却越来越远。
三十五岁之前,他要还清所有的欠款,四十岁之前,他要开设属于自己的会计师事务所,四十五岁之前,他可以开始打官司,用自己挣得钱和手头上的证据,光明正大地讨回属于爸爸的一切。邪恶计划:强吻流氓殿下
曾经的计划现在还很明确,可是现在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累,他想停下来,想休息,甚至想,放弃。
放弃,一瞬间冒出来的念头,可是一旦冒出来就是再也无法抹去的诱惑,就像一个孩子吃过了糖,就再也难以忘记甜蜜的感觉一样。
一个又温暖笑容的女人和一个颇有前途的工作,让他开始对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产生了厌倦,有那么一次两次,他在想,自己就像被搁浅在沙滩上的蓝鲸,马上就要窒息,只能用哀楚的眼神盯着远处的大海,却不知何时才能回归。但是很快的,父亲的尸体被从河里捞起来的样子浮上脑海,母亲不愿意让他看,他却看得一清二楚,身上的衣服仅剩下褴褛的布条,挡不住全部的身体,头发已经全都被冲走了,只剩下一句发胀的躯体,面无全非,额头上大大的血口像是能吞噬所有东西的黑洞,牢牢地捆在驾驶座上。
玉泽南的妈妈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晕倒,母亲林可久却一滴眼泪也没掉,像是个局外人,平静地处理着一切,也正是她的这种态度,在很长时间内,让人议论纷纷,由始至终,她没有解释过一句。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一幕,那一幕在一个十岁少年的眼中一旦刻下,就是永远也抹不去的隽永。
仇恨是一种强迫症,只要一到那个点就会不可遏制地爆发,逼迫他不停向前冲。
这幢高大的欧式建筑里的合资银行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进去啊!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莫雨夕从他后面冒出来,大咧咧地搭着他的肩膀,轻笑道:“我说,你干嘛那么纠结,等你有钱了,再给他们买就好了!干嘛现在急着把房子买回来?搞得要把自己逼上梁山似的!”
“我不想要季林的东西!”他语气很淡,立刻将心里繁复的思绪全都隐藏了起来,甩掉她的手,皱着眉头说:“我们进去吧!”
信贷部办公室在最顶层,这些天他见过不少银行信贷部的人,全都是一副嘴脸,高高在上地审视一切,刚进门的时候,这位信贷部的经理脸色也中规中矩,让他的心凉了半截,早该知道的,虽然对方是莫雨夕的朋友,但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很想转身就走,但最终还是坐下了。
神级乞丐
莫雨夕比起他就更圆滑一些,尽管对方脸色难看,她还是笑脸相迎,连忙把借贷的材料递了过去。
对方傲慢地接过材料,打开第一眼看到他的个人信息表,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堆起一组假惺惺的笑容,白白胖胖的圆脸蛋上立刻挤出了一排排深深的褶皱,还特地按下铃声,让人给他们送来了咖啡,不停地翻看材料,然后对他说:“夏先生,我看了您的材料,您想贷一百万,用店铺作抵押,这个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真是谢谢你!”不等他回过神来,莫雨夕已经先伸手表示感谢,对方立刻笑道:“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朋友,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忙!最重要能帮到夏先生!”
“谢谢。”他心中满是疑惑,趁着那个经理出去准备文件,他便压低声音说:“为什么别的银行都不愿意借,他们这里却那么顺利?”
莫雨夕凑近他的耳朵,冷笑道:“表面上做好人,帮朋友,实际上就是为了完成信贷任务,这是利人利已的好事,他当然会做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也还是有些蹊跷。”他又说。
“你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之前借不到钱觉得不舒服,现在借到了你也觉得不舒服,我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了!有钱你就拿着,要还的!又不是给你!再说了,你的房产放在那里作抵押,明明白白,你胡思乱想什么!你记住,他们的利息可比一般银行要高!”莫雨夕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说了噼里啪啦一大段。
他轻轻地摇头,说得也有道理,新开的银行,业务量终归很重要。
“这咖啡不错!”莫雨夕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用手肘推了推他,调笑起来:“你那个可爱的小女朋友怎么样?什么时候带过来和我一起吃顿饭!”
“不必了。”他果断地摇头。
“吵架了?”莫雨夕哼了一声。
“没有。”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房契地契,那是夏家现在唯一的财产,如果他还不出这一百万,这些东西就会易主,虽然不是第一次抵押,但总归心里不好受。
“你这个人很奇怪,你是最不在乎钱的人,却总是在为钱烦恼。”莫雨夕拍了拍他的肩膀,掰着手指笑道:“不会说话,也不会讨女孩儿喜欢,就知道板着一张脸,你这坏脾气,该好好改改,现在的女孩儿都娇生惯养,就是要被宠着爱着,就算被你那张脸迷惑短时间陪你挨穷受苦,还得看你的脸色,时间长了不跑掉才怪!对人家好一点!”超级死灵术士
“她喜欢的是别人。”他苦涩地抛出一句话。
“她喜欢的是你!”莫雨夕无奈地摇头,用力拍了他一下。
“别说她了。”他反正不喜欢莫雨夕提起她。
“好笑,我和你在一起不谈女人谈什么?”莫雨夕白了他一眼,骂道:“笨蛋!”
“你才见过她一次,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她心里喜欢谁,你又怎么知道?”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燥怒,连这个纯粹为了帮忙借贷款请假出来的朋友都想骂。
“有些事情,像我这种聪明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像你这种这方面不开窍的,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她抿嘴笑起来:“那女孩儿笨笨傻傻的,一看到你两只眼睛就放光,她现在是拴死在你这棵树上的小马,跑不掉了!你的小马驹,任你骑来任你打!”
说到这里,她咧嘴笑了起来,做了一个极为骚包的表情,惹来夏青槐一阵不悦。
办完手续到拿到钱,不过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快到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先跑到中介去找信息把房子买回来,也算是天公作美,恰好遇到之前的那个买主跑过来要放盘,还比买价便宜了近四成,看他愿意买,主动又降了几千块,只有一个条件,需要马上拿到钱,看起来很着急脱手的样子。
付了钱的几个小时之后,所有的产权证全都回来了!卖家拿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之后,中介才说,这个卖家是个半疯,特别迷信,买房子的时候找了一个大师拿着罗盘亲自去看风水,一切妥当之后就爽快地付钱,还说要给女儿做婚房,好像是昨天又请了另外一个大师去看,听说在那个房间里会夫妻不顺,两个人都有二婚之命,还有血光之灾,于是二话不说立刻就打电话过来要卖房子。
所有的事情顺利得一塌糊涂,以至于他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怀疑事情远不止自己看到的这样,什么都有解释,又什么都合情合理,就像有人在后面刻意安排好的一样,从贷款到买房,不过一天时间。
这种心思免不得又被莫雨夕数落了一次,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医院那头来电话,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