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言是个好人。尽管她不愿意说出自己要进城的原因以及去哪儿,他还是开着他的那辆小破车,载着她颠颠簸簸往城里去,她一路上心情低落,扭头看着窗外,不停地擦眼泪。
他坐在一旁的驾驶位上,看了她好久才低沉地问:“我听小诺说,你要走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说出来吧!我会帮你的。”
“你帮不了我。”她苦笑了一声,用手擦着眼泪,哽咽着说:“谁都帮不了我!”
这种无助的感觉像是在沼泽中陷入泥潭,无法自拔,自己一直怨恨的结果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突然,而是充满了曲折的内情,是非黑白,颠颠倒倒,她现在只担心自己根本无力回天!由来已久的积怨,一条人命和二十年悲哀的时光,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决的?
懊恼、无助、仓惶,现在终于明白,不是重生就会让一切变得明朗,决心也不过是现实面前一个可笑的宣言罢了。面对如此厚实的血债,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心里很怕,很怕会再一次重蹈覆辙,很怕会失去真心疼爱自己的爸爸,很怕面对夏家所有的人,觉得对不起夏青槐。
“我可是警察!”陈嘉言干笑了两声,拍着胸脯说:“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我都能帮你解决,你没听过吗?有困难找警察!”
她擦着红肿的双眼,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笑容在这个落寞的夜晚充满了讥诮的意味,懒懒地靠在玻璃窗上,幽幽地问:“嘉言,如果你发现你爸爸是个坏人,你会怎么办?”
他嗤笑了一声,然后摇头说:“你已经知道了?”
“啊?”她有些奇怪,自己不过随口一问,却意外地对上了他的话。
“今天晚上小诺和我爸爸大吵了一架,她一定要去做你现在的工作,可是我爸爸说夏青槐为人太固执,就像他爸爸夏震,再怎么有本事也一辈子也不会发财,这不,两个人为这个吵得不可开交,我爸爸把小诺拖回家锁起来了,没收了她的手机和东西,小诺哭着让邻居家的小孩去找我,说青槐的面店没有人帮忙,要让我找你呢!”他咧嘴笑了笑:“我知道,我爸爸是势利了一点,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吧?他也只是希望女儿嫁得好一点,不愁吃穿,所以不能说他是坏人,对不对?”
他将车子缓缓驶上高速,才有笑道:“我听小诺说了,知道你家里有事要赶着走,别担心,我已经给胖子打过电话了,他明天就回来了!”剑王朝
“谢谢。”她由衷地点头,心里充满感激,陈嘉言想事情很周到。
车子渐渐驶入市区,他笑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你在路边靠边停车。”她撑起身子,抽了一下鼻子,低声说:“我自己会去的,你先回去吧!”
“你没事吧?”陈嘉言将车子停在路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你今天看起来很不对劲。”
“我失恋了。没事,我找朋友聊聊天就好。”不说谎就走不了,她便挤出一抹微笑看着他。
陈嘉言看起来如释重负的样子,摇头说:“傻瓜!失恋有什么好难过的!你只要想,我抛弃了错的,又有了寻找对的机会,应该是件好事。”
她笑了笑,对他挥挥手:“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一点儿。”
“我陪你吧。”他走过来,轻轻扯住她的手臂:“如果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失恋的时候,有朋友陪是最好的。”
“不用了。”她轻轻推开他的手,笑道:“小诺那边还被关在屋里呢,你去看看吧,做做她和你爸爸之间的润滑剂,别闹出大事才好。”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她。
她主动打了一辆出租,挥手向他告别,他的电话响了,好像吵得很厉害,他只能开车往回赶。
她坐着车子来到最熟悉的地方,下了车却在路边不停地徘徊,心里的痛苦不停地蔓延,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呆呆地看着大门口对面草坪上的红色小邮箱。
每一次回到这里,只要看到这个小小的邮箱就会特别温暖,这是她去了法国之后,爸爸特地装上的,她喜欢拍照,也喜欢写信,常常会邮寄东西过来。
那颜色红得刺眼,宛如夏家人的血汗。
现在才发现,她的幸福和快乐,一直是建立在夏家人痛苦的基础上的。义妖传
“辰星,你怎么会在这里?”出来倒垃圾的九婶大概没有想到会有人站在大门口,老眼昏花的她起先还不敢凑近过来查看,后来慢慢看清楚了,便立刻跑过来,惊喜地笑起来。
看到她红肿的眸子,又吓了一跳,忙上前搂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小声问:“我们辰星怎么了?”
“九婶,爸爸在家吗?”她哽咽难停,尤其是看到了亲人。
“在!快进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和就九婶说!让你小海哥哥收拾他去!”九婶嘟囔着就提着她的手就往外走,一边摇着头说:“这个该死的,怎么能欺负我们辰星?”
九婶就是这么个人,不管对还是不对,甚至不问因由,总是第一时间就要站在辰星的一边,小的时候,即便是她自己左脚绊了右脚摔倒在地上,九婶也能对着地板骂上半天,身边全是这种无条件的溺爱和保护,让她完全置身于真空之中,眼睛里全是美好,所有的人都善良。
九婶的爱和所有人的都一样,就像巧克力,明知道吃了会长胖,但却还是觉得幸福,那种幼滑香醇的味道,仅此一处才有,她不恨他们溺爱自己,只是感激他们爱自己,真正让人堕落的不是他们的爱,而是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见识到了玉泽南那种男人的冷漠无情,了解到夏青槐近乎冰冷的成长环境,更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个人真心疼爱自己是多么难得。
她迈步走入客厅,家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清淡香味,她没想到第一眼就看到了爸爸,他正端着一杯参茶往书房里去,抬头看她进来,立刻放下杯子笑吟吟地走过来。
爸爸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可是这一瞬间却觉得他完全陌生,甚至连笑容都带着一些牵强,父亲悉心做善事这么多年,难道全是欲盖弥彰地粉饰自己,他对自己宠爱有加,难道不过是最自私地表现?
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自居,只是怔怔地看着爸爸。
陆湛停下脚步看着她,立刻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忙关切地问:“辰星,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干嘛掉眼泪?”
她咬着牙看着他。新驻京办主任:对手
“是不是学习上不顺利?”他又猜,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她用力擦去眼泪,却又一次止不住地模糊了视线,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问:“爸爸,你认识一个叫做夏震的人吗?”
关于如何开口,她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好多,只想委婉和含蓄一点,但当看到爸爸越是疼爱自己,就和他残忍的形象形成越深刻地对比,够了,她只是不希望爸爸的形象完全被毁,在他表现出更多的关心之前,先把问题说清楚。
当然,她也想象过无数种爸爸可能有的表情,但却完全没有想过会这样。
陆湛释然一笑,不停地点头:“认识!当然认识!”
她瞪圆了眼睛,爸爸居然完全没有否认,反而像是提起了老朋友感慨万千,那种自然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
“怎么样?你在法国遇到他了?哎呀,差不多有二十年的时间我们没见面了,我还是真是想见见他!你怎么不邀请他到家里来?留了联系方式没有?”陆湛打开了话匣子,也打开了回忆的大门,兴奋地笑道:“我记得他还有个孩子叫青槐,长得特别可爱机灵的一个小男孩儿,现在也该二十七八岁了吧?当时我们一见到他就和他开玩笑,让他娶你,他对我做鬼脸嚷嚷着说不要呢!有时着急了还上来用脚踢我们,我还记得又一次他跟夏震到我们家里来,那个他正在学书法,说想看看真正的洗砚池,就把他一整瓶易德阁倒到游泳池里去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过去二十年了!”
他还记得夏震有个孩子叫夏青槐。
“爸爸你是怎么认识夏叔叔的?”她决定不把事情说破,先听一听爸爸的解释,于是轻轻地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父亲。
父亲沉浸在回忆里,有些苦涩,又很是高兴,摸着头发好半天才笑道:“那个时候真是年轻,大学毕业没两年,你爷爷要让我到家里的小塑料厂去接手,我不大愿意,想找个项目试试自己的本事,在一个项目交流会上遇到了你夏叔叔他们,正好我认识你夏叔叔的一个朋友,他们两个正打算把家里祖上传下来的八珍汤推广出去,就这样认识了。”
她打了个冷战,八珍汤果然是夏家的!这点毫无疑问了,连爸爸都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