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人生在世,哪还有不吃饭的理儿呢?
这大爷一走就是一年,,几乎拿走了全家的嚼用,这可愁怀了青荷。她早前儿在白府就攒了那么三四两的碎银子,能顶几个月呢。
已经到了十一月头儿上了,青荷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盆儿水仙花儿来摆在西间儿里头。外头天冷,她便从西市里买了些木炭来,在二爷里间儿生了炭盆子。
这天日头还算好,房子上落着几只麻雀,光秃秃的树杈子看着也不觉得苦寒。
刚吃了中午的膳食,太阳将院子里的石桌石凳照得暖暖和和的。青荷拿了些红丝线,坐在太阳底下,手指翻飞,不一会儿就织出个络子来,她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打得络子齐齐整整的,很是秀气。
既然不能整日坐吃山空,青荷便想起了这个卖络子的法子。这红艳艳的络子便宜又漂亮,只卖二十文,一个络子的丝线钱十文,还能余下十文补贴家用,十分合算。
青荷就拿着一大片儿干干净净的白布铺在地上,摆好精心侍弄的络子,这是狠得女孩儿喜欢的。打络子费劲,就算打出来也不一定齐整,这是很需要手艺的。青荷这门儿手艺还是跟着原先在纺织铺子里做工的爹学的,近些年练的愈发炉火纯青。
她一般儿都在午后时分摆摊子,这会儿家里正是没事的时候,多得是大姑娘小媳妇儿出来逛街。
只是青荷不在西市摆,她走好一段儿脚程到东市去,东市是有钱人呆的地方,买的人更多。
打好几个络子,青荷背着东西就往东市走。二爷不爱出屋子,更不会给她专门派什么活儿,她就是出去可能二爷都不知道。
这会儿早就没燕子了,天上就是麻雀唧唧喳喳的,这热热闹闹的动静在配上暖暖和和的阳光,就让人觉得过得这是个有盼头儿的日子。
她走在大路上便觉得有些恍惚,怎么说呢?从前在白府做丫鬟,是不能够出来的。
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天桥儿底下说书的正吆喝着请人打赏,包子铺里的大蒸笼里升腾出滚滚的热气来,客栈前的灯笼摇摇晃晃地打摆子,货郎抬着货架子走街串巷,人间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四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
青荷在人群中穿梭而过,她走到东市便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东市里干干净净的,一个铺子挨着一个铺子,她就在铺子的夹道里铺上白布,就有大户人家的丫鬟过来替主子买,青荷的络子是抢手货,大户人家小姑娘之间相互做人情用,也兴是赐给底下的丫头,不管是哪一样,都是体体面面的事,因此那些丫鬟都是排着买。
东市里马车多,什么绞金丝儿的车马帘,什么汉白玉的车辕,当然也有寒碜的,就是那一块青布当帘子将整个车子糊住,也算是个马车。
马车外面就有小厮丫鬟跟着走,这会儿又是年前,整条街都熙熙攘攘的。那首饰铺子前头停着的马车尤其多,她在首饰铺子中间儿夹道里铺好干净的布,然后把十几个花样儿不同的络子摆好。
“哎,贩子,这络子怎么卖啊?”小丫鬟腕子上两对儿绞银丝儿的镯子,耳朵上环着一幅金丁香,打扮得十分富气,她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吊梢眼就里带着一股子轻蔑气。
青荷往后瞅了瞅,正见后面有辆马车,上头挂的是镂金丝儿的帘子,这高头大马长着油油亮亮的鬃毛,十分漂亮,再看看她的打扮儿,这丫头出口不逊,怕是家里底子够硬。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人道理,青荷摆出一个笑样子,问道:“您……您要……几个?”
听了胭脂的话,那丫鬟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原来是个结巴,真是晦气。”她拂了拂袖子,仿佛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再也不屑看青荷一眼,只是语气轻慢道:“我都要了。”
青荷继续笑道:“一共三百文。”一共摆了十五个,一个二十文钱,就是三百文。
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丫鬟十分惊讶,瞪圆了一双美目说道:“才三百文。”
青荷点了点头,心里默默道:才三百文你就赶紧给了钱走人吧,太膈应人了。
那丫鬟拿出荷包来扔给青荷一小块儿银子,极其大方地挥了挥手道:“不用找了。”然后自己动手把东西都整理好抱在怀里,回马车旁边儿。
青荷颠了颠手中的银子,足足一两,她脸上露出十分知足的笑容,把银子放在荷包里,把布叠起来回家去。临走还听了一耳朵天桥底下说的戏,心里美滋滋的,连带走路都脚下生风。
……
“干嘛去了?”二爷抬着眼看她,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像是十分平常地一句问话。
青荷刚卖完了络子回来,就被二爷堵在了门口,这会儿一脸猪肝色地站在巷子里,左右都是嗖嗖的凉风,因着今天天气好,她穿的薄,没一会儿就觉得身上凉刺刺的。
“出……出去……去逛。”青荷结结巴巴地回他的话,尽量用最简单的字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哦。”然后转身回屋去了。
他今天穿的是玄衣,冷冷的颜色给二爷的背影添上了一抹忧郁,这人是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二爷以前是爱说话的,他跟那些个姑娘可是话多得很,眼睛一挑,姑娘们都围上来,他就能逗得人一乐一乐的。现在可好了,他不爱说话,也不跟从前似的瞎晃悠了,却怎么也不能让青荷习惯。
明珠就是明珠,怎么能变成石头呢?
她忽然张口喊了一声,“二爷。”
白沅亭回过头来看她,挑着眉询问她有什么事。青荷忽然福至心灵地说道:“二爷……您……您今晚……想吃……吃……什么?”这一路打的结巴真是惨不忍睹,她能把这一整句话说话都实属不易。
“都可以。”他淡淡道,然后继续往屋里走,忽然好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他又转过头来,吓得青荷一身冷汗,他说:“你以前是在哪当值的?”
“……”
???
“二……二爷……您……不……不记得我?”青荷瞪大了眼,给他扫了一年多的院子,竟然问人家从前在哪当值的!
他听闻便蹙了眉,英俊的脸上泛出淡淡疑惑,他说:“我认识你?”在白沅亭的记忆里,至少在白府,他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结巴的,不是他觉得青荷丑极了,就是她这样的长相吧,是不可能在他的院子里当值的。
“我……我是……在……远山阁当……当值。”青荷回道。
“不可能。”白沅亭想也不想就否决了,他说:“我从没在远山阁见过你。”
“……”
青荷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听胭脂的非要留下来。
“你是做什么的?”白沅亭又问道,这不能够,远山阁的院子里丫鬟都是个顶个的出挑,更没有说话不利索的,他甚至都觉得青荷在匡他。
青荷嗫嚅了嗫嚅,缓缓说道:“洒……洒扫。”
默了半响,他才道:“哦。”
“……”
青荷看他这个样子觉得他是还没有想起来,莫名觉得十分暗伤,今晚还是喝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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