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约莫赶了半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往常从来是易景川先下马车,再搀扶着林芷下来。而这回林芷刚听到赶马小厮的回报,便一溜烟窜了下去,动作十分灵活。
“跑什么……”易景川撇撇嘴,他慢条斯理地下马车,本以为林芷会不理他,却没想到她一看到他下来,便兴奋地拽了拽他的袖口。
“这儿好美。”她的眼里落满星光,一副十分震惊且欢喜的模样。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日光透过云层,一束一束地洒在湖面上,跃起波光粼粼。微风拂过,圆盘似的荷叶舞起裙摆,将点滴露珠滴入湖面,泛起涟漪层层,惊了水中嬉戏打闹的小鱼儿,它们忽地一下消失不见,窜向不远处。白里透红的荷花亭亭玉立地挺立在荷叶之间,有的羞涩地遮住脸,只肯露出一半的容颜,有的还是个花骨朵,微微坠了一片花瓣下来。
林芷从没见过这样直直蔓延到天边的荷塘。
易景川牵起她的手往前走,林芷看了眼两人交握的双手,抬眸,看到男人不抿紧的嘴唇,不再挣扎,同他一起在这乡间绕着荷塘边漫步。
他也很紧张呢。
走得远了还能见到一只只白鹭或沉睡或觅食,雪白的羽翼令它们看上去高傲又纯洁。
荷塘的旁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农夫三三俩俩地弯腰在农田里不知在干什么。
林芷闻着淡淡的稻草泥土的香气,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舍不得眼前风景如画,也舍不得身边公子似玉。她悄悄挪过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很是自得的模样,她心中一紧,右手下意识地用力握住他。
身边走过一个农夫,他坐在牛车上,身后是捆成一团的稻草。他的面容黝黑,皱纹堆叠起来,盯着他们彼此相握的双手看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摸摸鼻子,吆喝着牛车走了。
易景川转头笑望着林芷,将两人的手抬起,十分得意,好像在炫耀。
林芷皱着眉,用力将手按下去,转过头不理她。
“阿芷?”
“作甚。”
“嘿嘿。”
易景川心情出奇地好,脚步都有些蹦跶起来。林芷看他这般模样,也暗自欢喜。
她喜欢他,事到如今,似乎再也无法违心地否认。即使她心中仍有忐忑,却也不想被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绊住脚步。而最重要的是,这份情感似乎已不受她控制地在疯狂滋长。
“想什么呢,路都不看了。”易景川拽了她一把,要是他不看着,她非踩到水塘里去。
“嗯?”林芷茫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神。
“你同我一起的时候,就不能不想别的事吗?”他嘀咕起来,“好好看着我便好了,也不知你那小脑袋里都装得是什么……”
他撅起嘴瞥了她一眼,委屈得像得不到糖的孩子。
“啊,前面有艘乌篷船,是在等我们吗?”那船夫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看着他们走得近了,手上才有了动作。林芷很快被这艘小小的乌篷船吸引,挣脱了易景川的手,往前小跑了几步,回过头问他。
易景川看林芷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心下恼怒,他在不远处停下来,不再往前。
“怎么不走了?”林芷又折回来。
“你还知道往回找我……”易景川瞪着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前。
“……”这是闹脾气了?
林芷眨眨眼,不知如何是好,便伸手想去拉他,被他一下子躲过去。
“你总是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
“就在方才,我还说着话,你便跑了。”他依旧维持着同一个表情。其实看她这般开心的模样他心里也高兴,却压不下心中的别扭。
林芷叹了口气,走上前,两个人面对面离的很近。她这才发现她才到了他的下巴处。
她踮起脚,双手用力地揉他的脑袋,将他的头发都弄得有些乱。揉了一小会儿,放下手,他还是那般固执地站在那里,好像非要林芷给个说法才罢休。
林芷无奈,捧住他的脸,有些吃力地想吻他的脸颊,却被他脖子一歪,亲到了嘴角。
她脸黑了一瞬,对于他这般厚脸皮的行为真真是无语,方才还是一副无法动摇的模样,如今却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易景川着实没想到林芷会有那样的举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唇角……他抑制不住的欢喜,恨不得蹦哒到天上去。
他微微弯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蜻蜓点水般。
林芷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嘴唇,却被易景川一把拉下来,往前走。
他在前面念念有词:“来而不往非礼也~”手用力地握住她,有些疼。
心脏跳得出奇快,但羞涩之情一下子被他这句带着颤音的话以及带着荷香的清风吹走,她笑弯了眼。
走过木制的短短的栈道,乌篷船就停在栈道的尽头。
易景川先下去,等船不那么晃了,才伸手让林芷下来。林芷一手拎起裙摆,一手抓住易景川,小心翼翼地迈步,船还是轻微地晃起来,林芷紧张地控制着身体的平衡。
易景川看着林芷僵硬的样子,笑出声,被林芷瞥了一眼,便憋住了。
气氛终于没有那么紧张。
他们俩一同进了乌篷之中。里面安了一个矮桌,等林芷坐好了,易景川才从矮桌底下掏出一壶酒和一些吃食。
他招呼了船夫一声,小船便有韵律地摇动起来,穿梭在荷塘之间。荷花和荷叶一下子变得硕大无比,甚至能看到根茎上的白色绒毛。
林芷小心地探出头,饶有趣味地看了好一会儿。期间伸出手,摇了摇近处的荷叶,看露水稀里哗啦落下来,她咯咯笑起来,又把手伸入水中,清凉的湖水缓解了丝丝热气,她一下子将手抬起,把水甩得老远,把底下红色黑色的小鱼儿惊地一下子全没影了。
易景川看她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也就不打扰她随她去了。虽她有些时候总有些超越她年龄的成熟,但还是童心未泯,上次打弹弓的时候也是,易景川觉得林芷实在可爱得紧。
等林芷玩得无趣了,才坐好了。易景川拿出帕子,将她的湿淋淋的手擦干,又给她递过去一杯酒。
林芷握了握干燥的手心,才觉得有些尴尬,却在喝到酒的瞬间放松了下来,梅子酒的酸甜盈满口腔∶“好酒。”。
她看到易景川也咪了一口,便问到:“你能喝吗?”上次喝了一杯女儿红便倒了不是。
易景川脸僵了一瞬:“女儿红太烈,梅子酒还是能小酌几杯的。”
林芷点点头。
“方才好玩吗?”
“嗯,我未曾坐过小船。”几杯酒下了肚,林芷便感觉有些疲惫。她夜里睡得不熟,身子也虚,刚刚走了一长段路又玩了会水便觉得有些睡意。
易景川看林芷一下子没了方才的精神劲,眼皮也有些耸拉,便问她:“可是累了?”
“嗯,有些。”
“那便睡一会儿吧。”
林芷摇摇头,又同易景川说了会儿话,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小船轻轻地摇摆,她趴在桌上,眉头紧皱。
易景川轻轻将她眉头抚平,拿出来两块毯子,一块叠好铺在船面上,把她的头从桌子上移开放到上面,另一块盖在她的身上。然后把桌子和酒食收起来,才跟着躺到她的身边。
林芷调整了下睡姿,侧睡,背对着易景川。
易景川笑笑,真是睡觉的时候,都不能面对着他。
日头西沉,小船依旧在湖面上穿行,摇摆之间,甚是舒畅。易景川无趣地摆弄着林芷的头发,在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再放下,突然想起某天晚上无意间扯下的发丝。那根细软的头发正安静地躺在他的胸前。那似乎是很远之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出门还有些凉意,如今天已大热,白日里蝉声鸣鸣,一到晚上,便是蛙声。
其实,不过三个月,她从那么远,到现在咫尺之距。
他在淡金色的日光下,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然后放任自己靠近她,搂住她的腰,也小憩了起来。
……
林芷醒的时候,以为还在自己还在乌篷船上,一摇一晃的,她挣扎得睁开双眼,却看见了易景川放大的脸。
“醒了?”
林芷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才发现自己此时正在他的怀中。易景川不知道抱着她走了多远。
远处的炊烟已渐渐升起,一行白鹭飞上青天,排列起整齐的队形。
“我自己走。”她轻轻地开口,手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口。眼睛扑闪扑闪,脸上的红晕不只是夕阳的点染还是仅仅只是害羞的模样。
易景川看得出神,过了会儿才小心地将她放下来,抱怨了句:“走了好久,出了一身汗,胳膊都酸了。”
“……”林芷愣了愣,看他满脸通红,原来热的,她不好意思地嘀咕道:“那你方才怎地不叫我?”
“我可是叫了你好多遍,你都没反应。”易景川撇嘴。
“果真?”林芷有些不信,她一向浅眠,怎会叫不醒。
“嗯,你同我说,让我不要吵你,你要睡觉。”他牵起她的手。
林芷略带尴尬地笑笑,觉得自己有些不像话。
“还同说我要我抱你。”
“……”
“嗯,还说了,你最喜欢我。”
“……”哦,骗人。
“我想了想,你还是睡觉的时候最可爱。”他转过头朝她粲然一笑。
林芷恼怒,想要拍掉他的手。
易景川嘿嘿一笑:“不过无事,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林芷怒极反笑,趁他不注意,用力地踩了她一脚,她笑得可人:“这样也喜欢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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