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被绳子绑住丢进湖里,挣脱不开束缚,呼吸也越来越不通畅,眼看就要失去意识……就在这个时候,她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极热,身子被两叠被子团团围住,已经出了很多汗,头发潮湿,身体粘腻。她望着床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放空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地方好像有些不对劲。
这不是自己的厢房。
她刚想挣扎着坐起来,下半身便传来一阵巨痛,让她无法继续动弹。
好沉,好重,还有这熟悉的痛感……
“你醒了?”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些紧张,“肚子还疼不疼?”
“……”林芷刚想开口,喉咙却十分干涩。“水……”
水就搁在床边的小桌上,易景川伸手,想将她扶起。
“嗯……”林芷情不自禁叫出声,眉头紧皱,充满痛楚。
易景川动作一顿,连忙将手收回,有些手足无措:“很疼吗?怎么办怎么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我叫大夫过来?”他处理生意起来十分利落,似秋风扫落叶,唯独面对她时,总是失了分寸的样子。
他的声音实在温柔,像面对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林芷轻微地摇摇头,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慢吞吞地坐直身躯,易景川连忙把枕头摆好,让她坐得更舒服些。等做完了这些事,再将水杯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嘴边,一口一口喂她。
水是温热的,正好的温度。
林芷干燥的嘴唇因为水的滋润才稍显润泽。
“还要吗?”
等到喝完第三杯水,她才摇摇头示意易景川。
易景川松了一口气。他多久没那么紧张了?
林芷闭了会儿眼睛,稍作休息,腹下的痛感一阵接着一阵,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凌迟,时不时还感到恶心反胃,她被折磨地实在没了力气,如今一动也不想动。早知道就不醒来了……
而易景川坐在旁边,眼神关切,心里恨不得都替她承担了。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唇上也毫无血色,两鬓因为出汗的原因粘在脸上,睫毛很长,眼下有着很重的青色。这幅模样实在谈不上好看,却让易景川心都纠了起来。
好像一碰就会碎了似的。
“我现在在你的府上?”有气无力。
易景川点点头,有些心虚。
林芷现在正躺在易景川的床上。
那天易景川确实将她抱进了她的厢房,等到大夫看诊完,他才怀着去易府才能更好地照顾林芷以及一些龌龊的心思,将她带了回去。
事实上,小翠和小阳要照看酒馆,林芷确实是没人照顾,易景川也不确实放心她。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抵消易景川放弃隔壁的厢房,而直接把林芷抱到自己屋里的罪恶行径。
“你的厢房?”
易景川眼珠子看天看地不看她,然后点点了头。
林芷皱皱眉表示不满,此时却实在没有力气同他争辩。
于是当气氛一度心虚到想让易景川夺门而出的时候,外面传来竹青的声音:“少爷,药煮好了。林姑娘醒了吗?”
易景川连忙应声:“端进来吧。”松了一口气。
竹青将药端了进来,朝易景川使了个少爷加油的眼神便很快出去。易景川很无语,但看到竹青在药碗边还贴心地准备了蜜饯之后,才心里默默表扬了他。
“喝药吧?”他小心地征求林芷的意见,带着些讨好:“蜜饯也准备好了。大夫说你本来身子就不好,有些宫寒。这次这么严重,就是不按时吃药的原因。”
林芷每次月事来时也疼得死去活来,但晕过去却是没有的。这个月本来就耍赖落下了几次药,上次出门买药被泼了一身水以后,她想想也就作罢,把这看作是上天的旨意,懒得再跑一趟去买药,因此算是旷药旷了大半个月,没想到后果那么严重。况且那药是真的难喝,难以下咽。
林芷如今脑子涨得疼,便想赶紧喝了了事,或许能减轻些症状,却在闻到药味的一瞬间打了退堂鼓。
呜呜,她光是闻到那味道就像吐了,不想喝不想喝……
易景川看到林芷一脸拒绝,便好声好气地哄她:“一口喝下去,我马上给你蜜饯,乖~”
听到易景川哄她,林芷心里就更抗拒了。这个反应颇像小孩子越哄越哭一样,等林芷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撒娇以后,心中一惊,然后啊呜一口,将药喝了干净。
超乎寻常的苦涩溢满口腔,她压制住呕吐的冲动……
“蜜饯,快……”
易景川有些手抖,“马上马上。”
等把蜜饯含在嘴里,苦味才稍稍淡去了一点,林芷一放松,便埋怨道:“说了马上给我的,怎么这么慢……”
因为蜜饯在口中,她颇有些口齿不清,加上声音轻柔,就像只小奶猫在撒娇一样。易景川瞬间全身一紧,觉得奇热无比。
他很少看到她如此娇气的模样。
喝了烫烫的药,林芷更觉得热了,便想先掀开一层被子。她刚掀起被子的一角,便被易景川压了回去。
林芷呆了呆,继续掀,易景川继续压。
“……”
“……”
“热……”
她瞥来一眼,让易景川瞬间红了脸。
“大,大夫说要好好保暖,不然肚子会疼的……”说的没有半点气势。
“你不要管我……我热……就掀开一点点……”
这会儿要是换做平时,易景川早就答应她了,说不定还会帮她把第二层被子也掀开。但现在是特殊情况,于是易景川只能叹着气,温言软语:“乖,稍微忍一会儿好不好?”
“……”
易景川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林芷的头,跟摸小咪一模一样。
林芷有气无力地拍开他,瞪了他一眼:“都是汗。”
“我不怕。”
林芷无语,你不怕我怕。自己出了许多汗,浑身粘腻,如今身上肯定都是汗味。
易景川觉得可惜,不过并没有低落很久,毕竟成亲以后,自己想干嘛就能干嘛,比摸头更过分的事情也能……嘿嘿嘿。他是一个眼光长远的男子,不会拘泥于眼前小小的利益。他开始自我安慰,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
“今天齐丫头和一个周姓姑娘想来看你,被我回绝了。我让他们明天再过来。”他将一个泡在热水中的苹果拿出来,全神贯注地,在她床边慢慢地削起来。
“嗯。”林芷今天确实也没什么力气见他们。
“你跟他们说了我的情况了吧?”
“嗯,他们看起来很担心你。”一圈又一圈的苹果皮。
“麻烦你了。”
“不麻烦。”
“外头又传出了许多谣言。”
“嗯?”她来月事怎么还有谣言?
“他们说你被那小姑娘下了毒昏迷不醒。”削好了,开始切成一个个小块。
“……”真是什么事情都能被他们讲出花来。
“还说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拿竹签,戳一个。
“……”哦。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苹果放到他的嘴边。
他的眼神里有光,也有她。
林芷下意识地张嘴。
不大不小的苹果肉,一口合适。一口咬下去,甜蜜的汁水一下子溅了出来,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苦涩的药味终于消失殆尽。
看她呆愣着不说话,他便递了一口又一口。她迷糊的样子也甚是可爱。
林芷躺在他的床上,吃着他递来的苹果一下子心乱如麻。什么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为什么要来问我……
可是不问你,又能问谁呢?
林芷摇摇头,有些吃不下了。于是易景川便把剩下的苹果都吃了。真甜。
他笑着将头抵在了林芷的额头,林芷被吓得一动不动,一下子连身下的痛楚都忘到九霄云外。她想说,你在干嘛,你想干嘛,你不能这样……
“我看看你有没有发烧,脸这么红。”不说还好,一说林芷脸更红了。
但是发烧个鬼头,月事怎么可能发烧,骗人……
趁她没反应过来,他便又摸了摸她的头,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就在外头,有事叫我。”说着便潇洒地走了出去。
只剩下林芷一个人呆若木鸡。
他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好看?哦,前提是他为什么要长成这么好看,如果我也长得同他一样好看,我肯定也得笑得,那么,
让人动心。
生病的林芷心里活动多到让人咋舌……
……
易景川出了房门,一下子跟泄了气的皮球。
竹青看易景川靠着墙,满脸通红在那儿喘气,觉得甚是搞笑,是的,搞笑。他家的少爷,为什么总是跟个怂包似的,能不能学学他,他说什么,红织就做什么。(红织:?)
“少爷?”
易景川缓了缓,还好走的时候没有暴露,啊啊啊,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我该如何是好……
“少爷?”
“少爷,你听见了吗?”
“叫什么叫!”易景川回过神,红晕没退,声音却稳了下来,“你把书房的那些东西都搬过来,这几天我都在房里办公。”
竹青贼兮兮地笑:“知道啦,少爷~”
“别墨迹!也不准那么笑!”
于是竹青板着一张脸,要笑不笑:“遵命,少爷!”
“滚滚滚……”
……
易景川和林芷就隔了一个屏风。林芷仔细听,能听到他下笔的沙沙声。
屋子里满是他的气味,他的存在感太强了。
她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或许在撑着脑袋,因为他思考的时候会这样;他或许会撅着嘴,因为他烦恼的时候会这样;他或许在贼贼地笑,他有坏主意的时候会这样……
林芷摇摇头,她为什么要去想他在干什么……
啊,对了,
一定是在他的厢房里,所以才会满脑子都是他;
肯定是因为他们离得太近了,所以才会觉得想要看到他,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定是……
所以,有这么多的理由,
她绝对没有喜欢上他,
对吧?
“要吃些东西吗?”
“……”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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