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非常古色古香的三进院,不同于往日的安安静静,下人们一个个来来往往收拾着各种东西。
“快,还有那个花瓶,那个是老爷最喜欢的一个,把它也拿走。”
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大厅指使着小厮。
老太君高坐在堂前,手里拿着佛珠,面容慈祥带着压不住的喜庆,,时不时把目光转向门口。
一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进来,女子容貌秀丽,皮肤白皙,只是眉间有着摸不去的病容。
小男孩一进来就挣脱女子跑进老太君前一把抱住,撒娇地喊了声“阿奶。”
老太君看着自家奶萌奶萌的小孙子,满是褶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奶奶的乖孙哟,可要见到你阿爹了,开心不开心?”
今天是阿爹派人来接他们去京城的日子。
傅清从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见过阿爹,对阿爹的印象一直是从阿娘和阿奶嘴里听来的。
那是一个对阿娘特别好特别好,对阿爷阿奶也特别好特别好,也会对他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开心,阿爹会不会不喜欢阿清呀?”没等老太君回答,又径自说下去,“不可能,阿清这么聪明听话,阿爹一定会喜欢阿清的。不过阿清最喜欢的还是阿奶。”
逗得老太君呵呵笑。
女子低低唤了声“娘”,老太君心情好,罕见的应了她一声,“东西都收拾的怎么样了?半个时辰后就要上路了。”
女子道:“已经收拾妥当,没有遗漏的了。”
老太君点头,低头与孙子说笑。
场景转换。
一路风尘仆仆,几辆马车终于到达了京城。
门匾上“博英侯府”四个大字在太阳照射下显得张牙舞爪,门口两侧那大石狮子也格外的威严。
傅清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喜悦。
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阿爹了,他是不是也会和阿牛说的那样,会把他亲亲抱抱举高高?会给他买他想要的东西,会在阿奶给阿娘难堪的时候护着阿娘?
阿牛是贴身伺候他的,年纪比他大了几岁的家生子。
阿牛的阿爹是太君院里伺候的,每次他去请安时,阿牛和他阿爹都能见到,他阿爹还会把太君赐下的好东西塞给阿牛。
虽然傅清并没有觉得那些东西有什么好,但是他很是羡慕阿牛阿爹对阿牛的这份好。
他和阿娘在一辆车内,阿娘虽然也做了好几天的马车,但是看着却比以前在院里带着的时候精神极了。
是因为要见到阿爹,所以也和他一样开心吗?
只是好奇怪,傅清心说。
为什么阿爹不出面来接他们一下呢?是因为没有在家吗?
就算不在家,那也应该和下人打个招呼,让下人领着进府啊。
只有一个冷着脸的管家听到消息,带着他们绕道侧门进府。
这个府里的氛围也是奇奇怪怪的,下人们听到他们的身份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才规规矩矩地施礼。
这个府建的这么大,房子也那么多,比自己原先的家真是好的太多了。
管家给他和阿娘安排了一个小院,说是其他的院子还没有收拾,不能入住,先在此将就一下。
不开心,也不知道阿奶那边怎么样?他和阿娘这样也算了,要是阿奶也被安置在一个小小院子可不行。
等见到阿爹了,一定好好和他说说。
一定是这个坏管家自作主张,阿爹才不会这样敷衍他们呢。
傅清给自己壮壮胆子,心想给那个管家上上眼色,太不懂事了。
夜间,傅清终于见到了他的阿爹。
比想象中的威武雄壮,身上满是打过仗的冷冽气息,和阿奶阿娘说的温柔一点也不搭边。
阿奶很激动,满口“我的儿我的儿”叫着,阿娘默默地在一旁搀扶着阿奶,他有看见阿娘的眼里满是欣喜。
虽然阿爹看起来很冷冽,但是对他很好就是了。
有摸摸他的头,夸他聪慧,夸他懂事。
还有,满满答应要好好治一下那个管家。
只是没有提要他们立马搬出去小院的话。
是府里真的太大,下人一个下午来不及把整个院子打扰吧,傅清心说。
一点儿也不开心。
早上一起来就被府里的下人跟着,撵都撵不走,还不让他出院子,说是怕他走丢,真是太气了。
这是他的家,他会在自己的家里走丢吗?就算走丢了,阿爹也会派人来找他的。
傅清让他们把管家叫过来,他们也不去,说管家有事走不开,这是一个下人应有的的态度吗?
真是的。
侯府哪里都好,就是下人不听话,肯定是阿爹不懂得管理内院,这下阿奶和阿娘来了,肯定能好好把这些不听话的下人们收拾了。
阿娘也不陪他逛一下府里熟悉熟悉地方,一直钻在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呆着院里,好无聊。
外面好热闹,锣鼓声响,是有人娶新娘子了吧。
听着很近,是这道街上的邻居吗?
好像去看看啊。
问这些下人,下人也不说,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喜欢这种眼神。
阿牛从外面回来了。
“少爷,”阿牛的神情很难过,“新娘子进门了。”
傅清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阿牛又说了,“新郎是老爷。”
哦,新郎是老爷。
老爷是阿爹!
是阿爹!
阿爹又娶新娘子了,那阿娘和他呢?
阿娘不是他的娘子吗?
傅清很是气愤,想要出去问一下这个他的阿爹。
但是下人却紧紧看着他,他连门都出不去。
匆匆地跑到阿娘屋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傅清却后悔了,因为阿娘原本带着笑意,温柔的询问“他怎么了”的脸,一瞬间满是绝望与不可置信。
然后又是恍然,惨笑。
傅清听阿娘说“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然后就昏厥过去了。
叫了大夫,喂了药,阿娘还是不吭不说。
阿奶也在了。
却是早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只有他和阿娘是被瞒着的吗?
“奶的乖孙,你是你爹的长子,你爹是疼爱你的,不要担心。”
那阿娘呢?
当晚阿娘就去了。
说是病逝。
傅清不信。
那个被阿爹伤透了心的阿娘,白日里还说要护着他,要好好看着他长大的阿娘,怎么可能心急攻心去了呢?
可是傅清却是连质疑都不行了。
他没法出去这个小院的门,去和他阿爹当面质问。
不,那不是他的阿爹,他的阿爹才不会这么心狠。
还有阿奶,阿奶也不见他。
是因为有了儿子其他的人都不重要了吗?
不可以,他不可以再待在这里了。
阿娘是因为有了新的新娘子,所以要给他腾地方,那他呢?
有了新孩子,他是不是也要给新孩子腾地方?
他不能死,他还得带着阿娘的那份儿一起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能有其他的。
只有活着。
夜半,傅清偷偷溜出院子,在阿牛的接应下到厨房,在采买的马车下窝着,清晨随车出了门。
他只在上京当日从窗帘往外望过京城的熙熙攘攘,这是第一次汇入人群。
傅清所有的慌张与害怕在人贩子的跟随下到达了巅峰。
他只有跑,使劲儿跑,才能摆脱这一切。
偷偷找了一个茅草车,傅清照着出府的方式出了城。
因为害怕人贩子,哪里有山林往哪里跑。
他一直娇生惯养,走的最长的路是从他的小院子到老太君的院子请安。
脚底板很疼,特别疼。
他还好累,好渴。
但是他不敢停。
然后,他就在钻进灌木丛里摘一种被鸟儿啄过的果子时,碰到了骑着马的人。
他认识那个标志,博英侯府。
傅清浑身冰冷。
然后,他一扭头,就看到了博英侯那张冰冷的脸。
徐彻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