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厌烦了争吵,如果我康复后要面对无休止的争吵,我宁可就这样一辈子躺在床上。
隐约听见医生说找到了能够配型的肾脏,隐约又听见父母的争吵,我想起来制止他们,但是我的身体动弹不得,好在所有的声音对于我来说断断续续,我这一刻听见,说不定下一刻已经睡着了。
父母在争论什么,我不知道,大抵还是跟我的病有关,这真的很烦,我知道他们烦,我也烦。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要活下去还是死去,二十三年,我都没有正视过生命的意义,我不喜欢打游戏,不喜欢泡妹,不喜欢同学们喜欢的很多东西,被大家看作没篮球就死的我,也只是为了保持合群作出的假象而已,我,不知道我活着干嘛。
当我知道我命不久矣的时候,我大概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要活着还是死去,我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父母说治疗,那就治疗吧,反正花不了他们多少钱,他们不缺钱,就像不缺儿子一样。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希望活下去的时候是我思考死后我不能得到的时候,第一次希望有个匹配的肾源可以稍微救救我。
真正让我看清现实的,是母亲的那通电话,她歇斯底里的喊着怎么可以拿钱要挟,怎么可以见死不救。我知道,母亲是个视钱如命的人,这个命,就是她儿子我的命。
那一刻我躺在病床上,思维有些混乱,但是我清楚的记得我曾有过邪恶的想法,我希望对方可以敲诈光她的钱。
我的思维越来越混乱,身体的疼痛让我无法像开始那样戏虐的看待发生的一切,我几乎听不见父母的争吵,身体传来的感觉不是疼,而是无法言明的难受。我总是在恍惚间看到那个跟母亲打电话的人,看不清样子,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是想要救我的。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被救的,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我身边,他拉着我的手摆弄着,可能是手麻木了,我感觉不到他的体温,但是他的手指细腻,像个女人;她很温柔的用纸帮我擦拭手心。我似乎听见她在说这什么,声音很小,但是很温柔,她说“一定要好起来”。
那一刻,我突然之间想要好起来,我想看看她是谁,为什么她要说这样的话,她的声音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她把我的手放进被子底下,我知道她可能要走了,我想要留下她,可是我喊不出声音,我的手也动不了。她似乎撞到了床头,我听到她吃痛的声音,我有点担心,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就能看清她是谁了。
四周越来越清晰,刺眼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我试着用手遮挡,可是手臂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已经出去了,我听见外面的人喊了一个名字,一个叫“夏天”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我被救活了,肾脏移植成功,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伤口愈合的很慢,父母说是我身体太瘦弱的原因,医生说是体质的原因,但是我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了隐瞒的味道。
我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才勉强出院,出院后在家又躺了一个多月,那个燥热难挨的夏天被我完美的错过了。
父母从来不心疼我,但是我出院后他们难得的强迫我养好身体;自从醒来以后,我变的不喜欢说话,或许是我的沉默让他们无所适从或许是他们良心发现,不管怎样,对于我来说,一切似乎都跟我无关,唯一让我有牵念的,只有那个声音,还有那个叫做“夏天”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