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
朱翊芝的笑声听在众人耳朵里如同炸雷一般,各人心思不定,也就听出不同的意味。或是讥讽,或是张狂,或是鄙夷,或是蔑视,不一而足。
每个人面上都有些微妙的变化,唯有碧湖老人依旧平静。
朱翊芝带着狂笑的余音,嘲道:“都说青竹口蜂尾针毒不过妇人心,碧湖老儿你比妇人心还毒啊!”
青梅夫人的尸体还挂在金乌上,朱翊芝这句话把两人都骂上了,一众人自身还未出险境,却不禁在心中怜悯起碧湖老人来。青梅夫人死了也还罢了,无知无觉,碧湖老人可是赔了夫人又折面儿,活生生遭罪。
但他还是很平静,坚定的像是松根,一点破绽不留给朱翊芝。众人又不禁对他生出一丝佩服。
“大铁坨,你出来!”就在众人以为自己置身事外的时候,朱翊芝却突然放过碧湖老人,指着另外一人发号施令。
被他指着的大汉面色铁青,沉着一张脸站了出来。
他便是方才放言不怕朱翊芝的金刚汉子,一张脸不怒自威。他的兄长第二个死于朱翊芝剑下,但见识过朱翊芝的剑,他不敢再那么嚣张,即便他心中仇恨滔天。
他与兄长感情深笃,恨不得当场就杀了朱翊芝为兄长报仇,但他明白深情厚谊报不了仇,隐忍才可以。所以他行为遵从,在眼底暗暗藏着刀子。
他将琉璃身修得很圆满,除了烂陀山那些枯坐的和尚,世间无人敢称在琉璃金身上的成就高于他,于是也有了一个颇为自得的绰号,叫“金刚”。朱翊芝称他为“大铁坨”,明显就是在讽刺他,但他偏偏不得不忍这口气。
琉璃身这个境界从佛家来,是玄品三层楼的第一层,修的是个不动如山,金刚自认自缚手脚站着,任同境界的家伙刀劈斧砍也伤不到一丝毫毛,但是面对朱翊芝的飞剑,他这只比烂陀山逊色半分的琉璃身,也怕了。
朱翊芝满眼赏识看着他,脑袋还微微点了两下,看得他心里发毛。强忍着站在原地不动,突的听到那煞神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木头,上来!”
林尖听到朱翊芝的传音,眼神一热,攥紧长枪,化作一抹流光直直冲上云霄,停在朱翊芝身边。
说到底还只是半步的玄品,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林尖在云上走得很艰难,朱翊芝不动声色为林尖铺了“路”。林尖只是直直看着面前所有人,像是在市场上挑拣货物一般,丝毫没有说句谢谢的意思,朱翊芝跟他早有默契,也不放心上,拍拍他的背说道:“别那么急,我没发话,一个都不敢跑。”
“认识这个家伙吗?”他指着面色铁青的汉子问。
林尖点头。
朱翊芝笑笑,开始自说自话:“也对,金刚柯龙象,在七层也是排的上号的人物,号称是琉璃身立于不败之地,你要不认识也怪了。”
说完,指着柯龙象,道:“站着,不准动。”
还未等柯龙象反应过来,一股凌厉的杀机扑面而来,刚下意识想躲,却见朱翊芝冷冷的目光瞥了过来,只好即时收手,守住灵山,一尊琉璃身无净无垢,硬抗如蛟龙搅海的长枪。
林尖毫不留手,枪尖密如雨点刺在柯龙象身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连珠落磬一般。柯龙象果然非浪得虚名,双手合十立于胸前,岿然不动,枪尖在他身上点出朵朵涟漪,漫天阴云翻涌,他安详的像是一尊大佛。
林尖停手,柯龙象身上的熠熠光辉依旧不灭,涟漪般的层层光晕也迟迟不肯湮灭,云端上万丈光明。
也不知多久,柯龙象身上的光亮消失,长舒一口气后,双手缓缓放下,藏在衣袖里微微颤抖。
朱翊芝挥挥手,赶苍蝇一般让他退下,又指了一人出来。
那人一身富态,头圆肚圆,像是一个和善的乡绅,背着一个条状的囊袋,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但像林尖这样的人,一眼能看出里面是三截长棍。
杜长缨,也是名列暗万卷楼七层的人物,此人总是背着一个布囊,装有可拼接的三截枪杆,枪尖在平日总是藏在衣袖里,尾端绑着绳索便是一支梭镖。
杜长缨是个有趣的人,万卷楼里关于他的档案里记载着,当他需要出手时,会按照对手的实力决定枪杆的长度,若他将三截枪杆全接上,便是对一个人莫大的认可。
对于那些他认为根本不需要出枪的人,梭镖足矣。
此刻这位富态乡绅一脸苦瓜相,解开布囊,一边接着枪杆一边埋怨:“我就是来凑个热闹,怎么碰上这么个倒霉事?”
三截枪杆接好,将枪尖装上,杜长缨手握枪尾,将枪尖点在“地上”,不甘不愿道:“来吧。”
林尖看了他两眼,摇头道:“我不跟你打。”
忙活了大半天的杜长缨愣了:“为什么?”
林尖说:“你没什么用。”
这句话无论是对任何人都是个莫大的侮辱,杜长缨当即跳脚大骂道:“来来来!咱们打一架!谁输谁是儿子!”
林尖还是固执地摇头,气得杜长缨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几个大窟窿,但朱翊芝还在边上站着,他也只敢在嘴上发泄一下。
本来考虑到林尖卡在门槛上,需要人磨炼,所以朱翊芝把这十几个人截下来,给他当磨刀石,但林尖出手一次后,就对这群人没什么兴趣了,朱翊芝也就把他们打发了。
“都是很好的磨刀石,怎么不用?”
林尖解释道:“虽说我是杂糅百家精义入枪,但也不是什么都收。杜长缨的枪全力放在守上,而我重杀伐,取他的枪意对我反而是祸害,至于其他人,你在这他们也不敢放开手脚,不如不打。”
“行吧!”朱翊芝无所谓道。金乌嗡鸣,赤条条的尸体随即化为一泼血雨散开,灿灿的金光飞回袖子里,安静下来。
下一个转眼,两人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吓得罗英一哆嗦,老朱盯着前方相对而立的两只泥猴,使唤道:“丫头,再温一壶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