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人倒下,方圆振开剑上的血污,回鞘。
身陷囹圄,复仇无望,也无必要再伪装了,不敢妄动的女人用眼神来表达刻骨的仇恨。
方圆慢慢走到女子身前,笑道:“那么漂亮的脸蛋,却因为这眼神搞得像厉鬼一样,真是煞风情,剜了吧!”
敢杀人的女子自然不是那种闺房姐,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露出畏惧的神情,一双眼睛不甘心圆瞪着,让方圆觉得有趣。
抬手止住正要动的飞剑,问:“我跟你是有什么仇,这么恨我?”
女子冷冷啐一口,恶狠狠道:“血海深仇!”
方圆躲开唾沫,一刀鞘直接拍在她脸颊上,凝脂般的肌肤霎时宽宽的一道辣红,不服输的女子拧过头来,继续恶狠狠地盯着。
“都说是女人在口舌之间从不饶人,果真如此。”方圆笑笑,“对女子,我总是多一分耐心,好看的,又多一分,所以有什么血海深仇慢慢说,我听得下去。”
女子觉得方圆惺惺作态,只是冷笑。
可是身后的朱翊芝说话了:“罗英,祖上罗烈,大元王朝尽节之臣,在大元诸军望风而靡时,率三百亲军出城迎战,被逸之先生旗下先锋官一马槊钉死。这事没有传到启明城,风雨飘摇的都城,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无暇去管一个声名不显的守城将,当然,这副赤胆忠心也没有写进前朝史书里,但在暗的档案中,有一份卷宗,有这位将领及其后人的详述,至今还在不断更新。”
朱翊芝每说一个字,女子的心便颤动一分,到最后,整个身体抖得像是筛糠一般,双目猩红,含着泪珠,仍咬着嘴唇死死盯着方圆。
方圆伸出手替她擦掉渗出的血珠,罗英张口便咬,方圆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不识好歹!”
转了转手腕,方圆懒洋洋道:“不愧是忠烈之后,性子那么忠贞不屈。可是祖辈的恩怨祖辈了,都过去两百年,山河都换了,怎么就不好好过日子呢?”
“我罗家的儿女为大元尽忠,国仇家恨若忘却,与禽兽何异!”
“国仇家恨这么重的词,你一个女人担它干什么?”
“干你屁事!”
罗英一句粗口把方圆骂笑了,嬉笑怒骂皆成风情,看美人骂人有的时候也别是一番风味。
一旁的朱翊芝为方圆解惑:“罗家这一代,连生三子,胎胎早夭,最后才生的她,本来罗河都心灰意冷了,这个不待见的丫头却无病无灾长大了,无可奈何的罗河只能把她当成最后的希望。”
看着一脸铁青的罗英,方圆笑道:“命真硬!”
罗英的怒目又瞪大了一圈。
“这丫头确实命硬,自出生后家里人连连去世,除了与她同辈的那四人,半年前最后一个老仆也病死了。”朱翊芝指了指四具尸体,“罗河那废物老是说,她是借了三个早死的哥哥的命才活下来的。”
“不许骂我爹!”罗英突然如猫炸毛一般吼叫,整个人奋力挣扎,却被朱翊芝的气机压制得动弹不得。
看着罗英徒劳的挣扎,朱翊芝冷笑道:“自己不争气,把这些破事往自己女儿身上压,骂他废物都是轻的了。”
“可怜。”方圆怜悯地看着她,评价道。
“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自知必死无疑,罗英也不挣扎了,再做口舌之争更是惹人发笑而已。听方才那位老者所说,其实自己一家人一直在他们耳目之下生活,连每天吃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有人暗中看着。
可怜他们还不自知,暗暗咬牙发狠要报仇。
想想真是可笑。
终于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了,二十多年来,一直背负着的东西让她喘不过气,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身边的人接连死去,每一次她都觉得是自己又借了身边人的命。从照顾她的胜似兄长的家奴刚才也都死在仇人剑下,自己也随着去好了。
如此,也不负罗家的英名。
想象中的一剑迟迟没有落下,罗英好奇地睁开眼,面前那张可恶的脸正嘲讽地看着她。
“想让我成全你,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这么潦草的刺杀,说是刺杀我都觉得丢脸,送死还差不多!扛不起那么沉重的东西,又怕碌碌一生或者自裁后下去没脸见自己爹娘,索性死在我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方圆摸着她还泛红的脸,嗤笑道,“想得美!”
“正好公子出门匆忙,缺一个暖房的丫头,便宜你了!”
“别想着自杀,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剥光了吊在启明城城门上,旁边立一杆大旗,写上你的族谱,让你们这不出名的一门忠烈彻底扬名天下。”方圆说着,一纵身又回到了房间里。
朱翊芝的飞剑钻回袖子,森冷的剑气消失,但罗英后颈的鸡皮疙瘩还挺立着。
一直僵直的身体失去禁锢,骤然跪伏下来,罗英因方圆阴毒的话而气极攻心,一口鲜血呕出,体内气机还被封住,只能大口喘息着缓解。
方家的人果然都是蛇蝎做的心肠,竟然想得出这么恶毒下作的法子,罗英欲死不得,心中悲愤,恨恨地想到。
不知何时消失的林尖去而复返,同随来的无名黑衣人忙活开来,搬尸、洗地、修复场地,熟练无声地工作。
看着前一刻还活生生的同伴像货物一般被运走,罗英心情复杂,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目送着尸体离开。
心中的感伤还没消化,朱翊芝便掐着她的肩膀,将她提到了方圆的房间。
方圆坐没坐相,靠着床头,刀剑横放在腹前,右手拨弄着那柄杀人剑。方才的对阵,让他对这柄剑的手感又磨合了几分,不仅剑式圆转如意了不少,似乎还隐隐生出一些剑意,颇为玄妙。
从老头给的那一沓档案里得知,剑有意之时,才算入了品,有了踏入江湖的资格。
瞥了一眼,方圆的眼又闭上,“打扫干净了吗?”
朱翊芝道:“暗的扫帚都是好用的。”
“嗯,休息吧。”
朱翊芝和林尖退出,关上房门。